話又說回來,這倒是能證明找上門求情隻是長安君一人意願——倘若他一番慷慨陳詞嚴絲合縫,趙維楨倒是要掂量掂量是誰支持他搞事了。
要說為什麼……
“你見過這位韓國的姑娘了?”趙維楨直白道。
長安君哪能料到趙維楨問的那麼直接,當即一哽,和嬴政有幾分相像的麵皮紅了個底朝天。
“前些年她是隨其父來鹹陽述職時來過,”長安君吞吞吐吐說,“偷偷見、見過一麵。”
這就對了嘛。
少年郎君,見了麵後陷入熱戀,然後熱血上頭非得要做出一番業績來才覺得自己配得上人家姑娘,也是順理成章。
而且鹹陽的事情,沒什麼是趙維楨不知道的。
若有人打長安君的主意,估計呂不韋早就掌握動向了。
要說長安君能不能用……
曆史上長安君打著伐趙的名義造反,也算是有名的“成蟜之亂”。
但長安君能造反,根本原因在於他的身後有楚係一派的臣工和楚國支持。如今的秦廷已經將楚臣連根拔起,嬴政、嬴成蟜二人又一同長大,可稱作兄友弟恭。
他沒有造反的本錢了。
孩子想為秦國做點事,也不是不行。
不讓他領軍,不讓他去楚國的手伸得到的地方,有何不可?
要說能安排的地方,還真有。
趙維楨思忖片刻,試探性開口:“長安君可聽過最近燕國的事情?”
長安君登極一凜。
“聽說了。”他認真回答:“我軍攻燕,燕王誤以為是燕太子丹惹惱了王兄,因而廢了他的太子之位,還將蔡澤派回來試圖割地求和。”
趙維楨不動聲色:“長安君以為燕王這般行事如何?”
少年公子乾笑幾聲,嘲諷之意儘顯:“到這般境地,還以為割地就能了事,嗯……”
他話沒說全,隻是搖了搖頭,趙維楨心領神會。
還不錯。
雖然嬴成蟜也跟她學習過,但說到底趙維楨管的是基礎教育——也就是帶帶小學生。
看來嬴政為自己這位弟弟尋的先生也不是白瞎,他無意教廢嬴成蟜。
嬴政當然不會,秦王如此自信強硬,又怎會擔心手足對其產生威脅?
思及此處,趙維楨的神情大為緩和。
有嬴政的自信在,她要幫長安君這個忙,也有幾分底氣。
“孟隗再問,”趙維楨又開口,“公子丹此人,長安君如何看待?”
“公子丹為王兄友人。”長安君委婉道。
意思就是他和我哥是好哥們,我不好說其不是。
“無妨。”
趙維楨出言:“你王兄都發兵去打燕國了,還怕什麼?”
有這句話,長安君才放心回答:“有小節而無大義,有急智而無遠謀。夫人,若是秦滅燕國,設立郡縣,怕是公子丹心生不忿,從中作梗啊。”
確實如此。
燕丹來了一趟鹹陽,足以趙維楨了解到他的情況。
十幾年過去了,燕丹仍然是那個在邯鄲抱著蹴鞠的小男孩。
先廢太子,後滅其國,燕丹難免會把一切責任歸咎到嬴政頭上。長安君的言下之意是怕燕丹起兵造反,趙維楨倒是不擔心——他也沒這個本事。
她怕的是繞了一大圈,燕丹還是會秉承為燕國報仇的名義征募刺客,再來那麼一出荊軻刺秦。
誠然,趙維楨知曉曆史,有所提防。就算燕丹找來的不是荊軻,也不一定能過她這一關。
但真走到那一步,就是誰也救不回來了。
“你也說了,他到底是王上友人。”
趙維楨一聲歎息:“長安君……成蟜公子,你與我好歹師生一場,我就與你直言了。”
長安君一凜,當即抬手:“夫人,我也是念及夫人的教導之情,才敢覥顏尋你求一門差事。夫人大可直言。”
“你身份擺在這裡,我不好交付你正式的差事。”
趙維楨下定決心:“我是想請你日後以巡查的空頭身份,去一趟燕國,你願意麼?”
長安君前後思索,就明白了趙維楨的用意:“為提防燕丹?”
趙維楨闔了闔眼。
她還是對那孩子有所愧疚的。
他喊她過娘親,喊她維楨夫人,趙維楨給不了真正的母子、師生之情,已然是大大的虧欠於燕丹。更遑論他還救過趙維楨與嬴政一命。
如此,不希望他走到荊軻刺秦那一步,也沒什麼的吧。
“隻是希望你以孟隗學生、秦王幼弟的身份,”趙維楨溫聲說,“將一物事贈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