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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餘之後,鹹陽學堂。
趙維楨抬腿進門,還沒看到學生,就看到宮中的老女官與一眾侍人抱著公子扶蘇,旁邊的則是公子成蟜——如今該叫長安君了,正手拿撥浪鼓逗扶蘇玩。
一歲多的公子扶蘇,可為侍人攙扶著站立行走了。他聚精會神地盯著長安君手中的撥浪鼓,聽到鼓聲清脆聲線,便要伸手去拿。
長安君見他要鼓,偏生往後挪了挪。
見拿不到鼓,小扶蘇眨巴眨巴眼,視線從鼓挪到長安君身上:“啊!”
緊接著他不顧侍人攙扶,雙手抓住長安君的衣襟,就要往小叔叔的懷裡鑽。
這把長安君逗得大聲失笑,趕忙抱住小扶蘇,一把將撥浪鼓塞到他手裡:“給你,給你!哎呦,年紀輕輕就這麼討人喜歡,大了得多少女郎追著想嫁與你呀?”
“長安君怎來學堂了?”趙維楨主動向前。
“維楨夫人!”
長安君這才戀戀不舍地將扶蘇交給女官,而後起身,好生向趙維楨行禮。
秦王政即位後,念及公子成蟜年幼、兄弟二人情深,在處置華陽太後的勢力時,非但沒有牽連成蟜,反而直接將其封為長安君。
昔年在宮中學堂認認真真當嬴政跟屁蟲的小成蟜,現在也是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君了。
“不瞞夫人,”長安君無奈回答,“我本是想到太後那邊看望扶蘇的,沒想到鹹陽宮的宮人卻說,從太後到王後人都在學堂裡忙呢。不曾料到,想要看一眼小侄子,還得跑到宮外來。”
趙維楨失笑。
公子扶蘇為什麼在學堂?自然是因為親娘與祖母都在。
子羋生產之前,在鹹陽學堂連學帶工作,生活充實得很。懷孕加養身體來回一年多,剛好就錯過了學堂第一次考校,提拔新的教書先生。
她彆提多遺憾了,所以乾脆心一橫,決定帶娃辦公。
對此趙維楨和嬴政都沒意見。
願意做點事情,總比在宮中閒著好。況且學堂來去的人都有頭有臉、且衛生乾淨,小扶蘇適當接觸人群,對性格和免疫力都有益處。
宮中無人,都跑來學堂忙碌,這話也就是放在先秦聽起來才毫無違和感吧!
放到千年後的封建社會簡直天方夜譚。
“不也挺好。”
趙維楨打趣道:“長安君兩歲就浸潤在學堂裡讀書了,扶蘇公子更早,保不齊未來會是名大學者呢。”
長安君一聽,轉頭看向懵懵懂懂的公子扶蘇,也是帶上幾分由衷的笑意。
“有夫人教導,”長安君說,“不會出問題的。”
但願……如此吧!
思及曆史上的公子扶蘇,趙維楨也隻能說一句儘力而為。
不管怎麼說,記載中的公子扶蘇可沒有從小在學堂裡長大,這就與曆史完全不同了。
“長安君今日來,就是為見扶蘇麼?”趙維楨又問。
“我也沒什麼彆的可以做。”
長安君雖然笑言,但到最後,多少還是歎了口氣:“連宮中女眷都有所忙碌,倒顯得我像個閒人了。”
趙維楨抿了抿嘴角。
理論上來講,成蟜為國君的兄弟,又有實在的封邑在身,他是擁有一定政治話語權的。
就算秦國不會容下一名信陵君,但他也可以做一名為兄長分擔煩惱的臣子。
但——
當年華陽太後逼宮,目的就在於改立成蟜為王。有這樣的先例,長安君的生母又為楚人。在好不容易鏟除秦廷中的楚係勢力之後,長安君的存在就顯得格外尷尬。
這導致他今年十七了,旁人待他還像是個孩子般,不當回事。
“夫人毋須擔心我。”
許是察覺出趙維楨的為難,長安君主動開口:“當年的事情——”
他話說一半,停了下來。趙維楨側頭看向身邊的女官,後者會意,立刻帶著人將公子扶蘇帶了下去。
待院子裡隻剩下長安君與趙維楨二人,少年公子才繼續出言。
“當年的事情,王兄不計前嫌,”長安君平靜道,“容我在鹹陽做個吃喝不愁的紈絝,已經很好了。這麼多年來,我也是這麼想的,隻是……”
“隻是再過幾年,你也要成婚了。”
趙維楨淡淡接話:“婚事已定,一名原來韓國的宗室之女,是麼?”
長安君羞赧地笑了笑。
“我聽聞,那家姑娘在新鄭,和夫人一樣有才女之名。”他說:“我……我不想日後遭妻子看不起。夫人,一人要成家立業,總是要掙出些名堂的。總不能讓秦國日後白白養我一家子啊。”
說到最後,長安君的語氣裡隱隱有急切之意。
到底還是個孩子呢。
趙維楨又不傻,知道他肯定不是單單為了見小扶蘇而來。
天底下誰不知道秦王政與趙維楨關係好?而從小就當嬴政跟屁蟲的長安君更是心裡清楚:能說動趙維楨,他就能擺脫邊緣人的情況,正式步入秦國的朝堂。
他話說得略顯淺薄,但其中的熱情和焦急卻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