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可能堅持不下去,考不上就隻能放棄。有的人興許無法想明白自己為何名落孫山,又無顏回鄉,在他鄉鬱鬱而亡。
這些書生又有什麼錯,不還是這些舞弊的官員造成的嗎?
他們這些才是傷了天和的人,光是直接推出去斬首示眾一死了之而已,皇帝都覺得仁慈了,也彌補不了這些年他們毀掉了江南科舉的公平公正,選拔人才更是成了一道笑話!
皇帝揮揮手道:“禦史確實是能暢所欲言,然而得心有正氣來規勸就算了,這是讓朕將錯就錯了?覺得殺人太多不好,那些官員怎麼沒想過壓下多少稅收,毀了多少書生的前程就是不好呢?”
“下去吧,朕的朝堂不需要你這樣為了罪人開脫,表麵帶著悲天憐憫,不過是一丘之貉!”
這話是極重的,禦史低下頭緩緩退了下去。
皇帝環顧一周,其他大臣連忙道:“皇上英明。”
聞言,皇帝扯了扯嘴角道:“要沒什麼事,都散了吧。”
他看向身邊,李德全輕輕點頭,已經派人帶著皇帝的口信趕去江南了。
皇帝下朝後回到禦書房,問道:“老四是怎麼處置江南那些空置的職位,提拔了什麼人添上的?”
李德全低頭答道:“回皇上,四阿哥把各處的小吏都叫了來,派人查過他們,沒問題的都留下來處置各處空缺的事。若是做得好就繼續留下,不行就換人來做。”
聽罷,皇帝摸著胡子緩緩笑了:“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畢竟小吏識字,對文書處理更是得心應手,接手空缺的那些職位確實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了。
書生雖然識字,但是他們沒接觸過具體事務,一時半會根本無法上手。
但是小吏就不一樣了,他們可能在大事上處理得不夠圓滑和周全,但是對安排下去做的事就熟悉得不行。
四阿哥隻要把大方向抓住,具體事務分派給這些小吏,江南的官場可以說有所影響,運轉起來卻沒什麼大礙。
就是這法子看似簡單,要不是四阿哥在,也未必能做得到。
十四阿哥每天都不亦樂乎每個城門都去跑一圈,半個月下來抓到了不少想偷跑的書生,全部一股腦都關在府衙的牢獄裡麵,一時之間人滿為患起來。
他跑去找四阿哥,在書房看著桌上滿滿當當的各種宗卷,縮了縮脖子就感覺頭痛。
四阿哥聽見腳步聲,抬頭看見是十四阿哥就招手道:“是又抓到書生了?府衙的牢獄該放不下了吧?”
有些著急的書生開頭幾天就想逃,有的沉穩點的,感覺前麵被抓得差不多,後邊可能就會放鬆警戒的時候才走,可能要輕鬆一點,所以這幾天又抓了好一些。
十四阿哥點頭道:“四哥每天坐在書房裡麵,卻是什麼都知道,就清楚沒什麼事能瞞住四哥的。”
四阿哥笑道:“哪裡就瞞不住了,還不是十四弟每天都跑來跟我說抓了多少人,算一算府衙的牢獄才多大,自然也該滿了。”
十四阿哥抓著腦袋有點不好意思道:“我也沒想到有那麼多,前頭抓了好一些以為差不多了,中間連續半個月都沒動靜,誰知道最近幾天又開始了。”
“那些人不過是想著警戒不會太久,帶著僥幸心理晚一點才逃,也是十四弟你足夠警惕,才沒叫他們得逞了。”
冷不丁被四阿哥誇了幾句,十四阿哥滿臉不好意思道:“其實我看中間連續好幾天都平靜下來,就準備撤人了,還是老李攔下了我,說可能有些人在觀望。我還笑他太謹慎了一點,誰知道是我想當然了。”
四阿哥一聽就知道老李是誰,也清楚這個人是十四阿哥在西大營認識的,是個品性不錯又脾氣好的將士,後來因為出色被提拔為副將。
老李跟十四阿哥的關係不錯,還勸得住他,如今看來把人留在十四阿哥身邊是對的。
四阿哥就點頭道:“也是十四弟願意聽進去,不然李副將再怎麼勸都沒用。”
忠言逆耳,將領卻未必都能聽進去,能聽得進就不錯的。
十四阿哥咧嘴一笑,被誇得臉頰都有點紅了:“四哥突然這麼誇我,弟弟還怪不好意思的。”
四阿哥就笑道:“做得好就該誇,當然十四弟要是做錯了,我也不會吝嗇批評就是了。”
十四阿哥縮了縮脖子,想著自己最近似乎沒做什麼壞事,這才把脖子伸出來了:“對了,四哥不是要把那些人推出去斬首示眾來著?那些書生看了,會不會一個個給嚇傻了啊。”
四阿哥奇怪道:“十四弟這是聽見什麼風聲了嗎?”
十四阿哥搖頭道:“我就想著這些書生一個比一個膽小,彆是嚇病了沒能去考試,不就辜負了三哥辛辛苦苦做的卷子了嗎?”
四阿哥就笑道:“不用擔心,他們要是這點事都害怕,那以後若是考中了當官,總會遇上一樣的事,難不成因為害怕就不做了嗎?”
所以他沒打算改變計劃,尤其在開考之前把這些官員全部斬了,證明自己要整頓科考的決心,絕不能留下任何一個毀掉科考公平的人存在!
皇帝的信使千裡迢迢趕來,還要在全城所有人麵前宣旨,告知此次罪臣斬首示眾是皇帝的決定,絕不能姑息養奸!
書生和百姓們跪下高呼萬歲英明,書生們更是紅著眼圈,還有人潸然淚下,隻覺得這些官員該死,瞞著皇帝毀掉科舉的公平公正,幸好被發現予以懲戒。
信使宣旨後,還對四阿哥道:“皇上有命,宣旨當天讓罪臣們就地處決,不必再擇日了。”
底下聽見的人頓時群臣激蕩,恨不能把這些罪臣碎屍萬段!
四阿哥點點頭,示意把罪臣從大牢帶出,信使又道:“皇上還有一命,讓十四阿哥主持刑場。”
十四阿哥知道後風風火火趕來,四阿哥還有點擔心道:“要不我陪著十四弟一起過去刑場?”
雖然這個弟弟看著大大咧咧的,到底年歲不算很大,在外頭也沒見過血沾過人命,四阿哥還是有點擔心他會受不了。
十四阿哥擺擺手不在意道:“四哥放心好了,我不會當場嚇壞丟人的。”
四阿哥無奈,見十四阿哥堅持,隻讓老李陪著一起去,隨時盯著十四阿哥,免得他真嚇壞了。
老李拱手承諾,就跟在十四阿哥身後去了刑場。
刑場周圍滿滿當當都是圍觀的人,有平民百姓也有書生們。
有的書生氣憤地拿石頭砸那些罪臣,還覺得不夠過癮,石頭砸沒了,脫掉腳上的鞋子就想要砸,被旁邊的大嬸攔下了。
大嬸道:“彆浪費了你的好鞋,我這裡有一筐子爛葉子,原本是打算扔掉的,如今正好用了。”
書生看著一籃子的爛菜葉,隔壁還有一個大伯又塞進來半筐,他道謝後就開始了瘋狂砸過去,砸著砸著還忍不住哭了出來。
大伯拍了拍書生的肩膀,明白他憋了這麼久終於能痛快出氣,也難怪會激動落淚。
坐在上首的十四阿哥看著四周,準備拿起牌子扔出去,老李微微彎下腰道:“要是十四阿哥不想看,等會也可以把目光下移到地麵上。”
十四阿哥聽後側過頭小聲道:“老李,你知道皇阿瑪為何讓我來主持刑場?”
老李沒吭聲,十四阿哥自顧自答道:“因為我以後是要上戰場的人,就這點小場麵要是害怕了,以後還當什麼大將軍呢?”
皇帝不過是提前給十四阿哥一個適應的機會,要是這點場麵他就受不了,以後就彆再提當大將軍的事了。
十四阿哥說完,手裡的木牌往外一扔:“行刑!”
劊子手早有準備,舉起大刀,手起刀落,霎時間刑場上一片猩紅。
老李有些擔心地低頭看向十四阿哥,發現他目光緊緊盯著前麵,絲毫沒有一點躲閃挪開的意思。
這個曾經半大的孩子說以後要當大將軍,老李當初隻以為他是開玩笑的話,過幾年可能就放棄了,畢竟當兵不是一件好差事,哪怕是將軍也得行軍吃苦,還得對敵殺人,不是一個半大孩子能承受得住的。
尤其後來衝鋒,得知十四阿哥的身份貴重,老李就更不覺得他還想當這個將軍。
如今他看著十四阿哥,卻覺得自己可能看走眼了。
十四阿哥可能年紀不大,從小被保護得很好也沒經曆過什麼挫折,性子大大咧咧的,武學天賦不錯,也備受家中父親和兄長疼愛。
卻難得有著去沙場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血性!
一個沒有血性的人,根本就無法在沙場上活下來,更彆說其他了。
十四阿哥擺擺手,讓人收拾好刑場,這才轉身離開的。
老李在他身後沉默地跟著,直到十四阿哥去了四阿哥的院子,才在門口停下候著。
四阿哥抬頭看見十四阿哥,見他麵色如常這才放心了:“看來一切順利?”
十四阿哥笑道:“是,弟弟辦事,四哥放心就好了,等會吃什麼啊?劉伴伴做飯了嗎?”
剛看過行刑,不怕就算了,他還叫著要吃飯,看來真是一點事情都沒有。
四阿哥對這個弟弟還是挺滿意的,要是這點小場麵就被嚇著,就不是皇帝的孩子了:“快了,等三哥回來就好。”
三阿哥滿臉疲倦過來,被十四阿哥亮晶晶的眼睛看過來不由奇怪:“怎麼,我臉上沾著墨水了?不然小十四怎的這樣看我?”
四阿哥笑道:“他是等著三哥回來開飯呢!”
三阿哥這才笑了,示意廚房送飯來,還驚訝道:“小十四不是去刑場剛回來,還吃得下啊?”
十四阿哥沒好氣道:“三哥這是小看人了吧?”
見他氣鼓鼓的,三阿哥連忙賠不是:“是我的錯,小看十四了,應該說不愧是以後的大將軍,膽子大著呢!”
聞言,十四阿哥這才重新高興起來。
廚房很快送飯來,還介紹道:“這一道菜叫冬梅凝雪,是用魚肚、蝦仁、冬筍、山藥和豆苗一起燉的。另外一道菜叫八仙過海,用的是鮮蘑菇加上海參燉湯,是江南這邊的新菜式。”
十四阿哥聽著就笑道:“劉伴伴還挺上進的,剛來江南就去學了一道新菜了?”
四阿哥笑笑,劉廚子能不上進嗎?
畢竟連馬廚子這個年紀還不斷在學習在進步,劉廚子要不上進,很快就要被拋下了。
另外還有野鴨菜飯和豆腐皮包子,還有一道冬筍火腿湯。
十四阿哥吃得歡快,四阿哥卻注意到這一桌菜就沒個鮮豔的顏色,不是燉就是蒸煮,沒有紅燒的,顯然劉廚子是聽說十四阿哥才從刑場回來,刻意避開了。
哪怕十四阿哥不在意,劉廚子也不能讓飯菜的顏色膈應人,倒是個謹慎細心的。
吃飽喝足後,蘇培盛泡了一壺金駿眉,放下後就默默退到門口了。
三阿哥就道:“卷子已經出好了兩套,隨時可以開始重新科考的。”
四阿哥也點頭道:“人已經處置妥當,大牢裡那些關著的書生就不能跟這些官員一樣處置,我準備寫折子回京問過皇阿瑪,打算剝奪他們三代直係旁係的科考資格,身上的功名也要全部清除掉。”
三阿哥頷首道:“這個好,畢竟書生跟那些大臣不一樣,處置起來不能那麼簡單粗暴了。我原本還擔心四弟眼裡容不下沙子,也得把那些書生給砍了。估計那些書生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在大牢裡恐怕要嚇了個半死。”
“回頭知道四弟饒過了他們的性命,這些書生怕還感恩戴德,指不定回去給四弟立個長生牌呢!”
四阿哥可不想這些人給自己立什麼長生牌,書生們保住性命回去,宗族裡隻怕要容不下他們的,哪怕能容下,日子也好過不了,不過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讓人在城門宣告了書生們的處置,很快就把人放了。
書生們戰戰兢兢離開大牢,看著外邊刺目的陽光感覺倍感親切,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有些人趕緊回鄉了,有些人則是沒臉回去,改名換姓換個地方過活,總歸這件事是徹底解決掉了。
重新科考提上日程,三阿哥根本不給書生們準備的時間,處置完大牢裡那些書生之後,宣布兩天後就要進考場。
原本是五人為一隊,互相證明的,如今中間可能缺了那麼一兩個人,索性就缺著,身份能證明是對的就行。
筆墨紙硯和簡單的吃食準備好,書生們就在兩天後排隊進考場了。
考舍都是在門口抓鬮的,誰進去前都不知道自己去哪裡,這就不存在誰被優待了。
還是第一次這樣做,一般有錢人家的孩子來科考,都會花錢買個好點的考舍,讓孩子在裡麵起碼能舒舒服服考三天。
如今處置了一大批的官員,其他人誰都不敢沾手,三阿哥索性就在門口抓鬮來分考舍,手氣不好就不能賴彆人了。
有書生抓到好位置的,歡天喜地進去。
也有書生運氣不好,抓到茅廁隔壁的考舍,於是哭喪著臉。
考場有條不紊的,還有侍衛來回走,一來是查看書生們有沒夾帶小抄,二來是注意書生們是不是嚇病了凍病了。
沒辦法,書生大部分都體弱,卷子不會嚇得一身冷汗,被冷風一吹就可能病了,甚至有挪出去後沒多久就病死的,不得不多注意一點兒。
侍衛們的腳步很輕,專心致誌的考生幾乎不會被打擾到。
卷子也是書生就位之後,三阿哥帶著兩個盒子來,也不知道盒子裡麵究竟是哪一套,隨意選了一套就讓人打開,再掛在幾個顯眼的地方讓書生們抄錄下來。
三阿哥看著自己打開的卷子喃喃道:“我這手氣真不錯,居然抽到最難的那一套卷子,不過能答出來的都是人才了。”
負責護送三阿哥和卷子過來的老李站在身後,耳朵太靈敏聽見了三阿哥的話不由嘴角微微一抽,開始同情起考舍裡的書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