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胡林鬆與錢曦元在一條繩上,他如何不知錢曦元與知府之間的交易,但如今卻不一樣了,他已無把柄在錢曦元手中。
知府頂著岑照與冶山書院山長兩人的視線,如今已是滿腦門的汗,他也不敢當著這麼多雙眼睛輕易去擦。
“大人!”
蜀青知府才要開口說話,忽聽一道柔弱女聲,他抬首望去。
“民女田明芳,要狀告錢曦元毒殺張顯,強占良女!”
田明芳。
錢曦元的臉色驟變,他一下回過頭,果然在被官差攔在門外的人群裡,他一眼便盯住那名女子。
怎會如此?
岑府裡傳出的消息不是說她不願作證麼?
許多人的目光都在這一瞬聚集在田明芳的臉上,她明顯有些懼怕這一道道的視線,肩膀瑟縮一下,卻感覺到身旁小姑娘握著她的手,收得更緊。
她側過臉,看向商絨。
“姑娘,真的很謝謝你陪我來。”
她勉強朝商絨露出一個笑,隨即鬆開她的手,眾人讓開一條道來,她抬步走入門內。
人群再度擁擠起來,商絨被擋在後麵,僅能在他們的衣袂縫隙間隱約看見田明芳直挺的脊背。
忽的,一隻手落在她肩上。
商絨渾身一僵,她下意識地便要跑下石階,然而那人的手精準地拎住她的兜帽,她滿臉警惕地回過頭,卻撞見一雙漆黑的眸子。
還未散儘的晨霧裡,少年沒戴麵具,也再不是那副青袍書生的打扮,他一身玄黑衣袍,護腕收束他的窄袖,窄緊的腰身上,蹀躞帶上金玉碰撞,清脆悅耳。
“折竹。”
她緊繃的肩頸鬆懈了些,喚他的名字。
“不是讓你在岑府等我?”少年稀奇似的,打量著她,“你膽子大了?也敢到官衙來瞧熱鬨了?”
“明芳姑娘改了主意,我見她一個人,便想陪著她來。”
商絨如實說道。
少年看著她抱著一個包袱,仰頭望他的模樣。
好乖巧。
但少年麵上仍是那般寡淡的神情,他將她的兜帽又往下扣了扣,才鬆了手,說:“我們去吃好吃的。”
“可是夢石道長……”商絨回頭,人群已經擠得連縫隙也不剩了。
“你瞧他是否手腳齊全,身體康健?”
少年睨她。
“好像是的。”
商絨點點頭。
“放心,他今日一定出得來,”折竹說著便要朝她伸手,卻又驀地頓住,他輕瞥自己的手掌,接過她懷裡的包袱,對她道,“跟我走。”
官衙對麵的街上有不少食攤,蒸籠裡不斷有熱霧浮出,折竹咬了一口包子,將一碗餛飩推給商絨。
“不好吃?”
見她吃了一顆餛飩又放下湯匙,欲言又止般,抬起頭來盯著他看,折竹疑惑地問。
商絨搖頭,卻忽然起身。
折竹手中拿著半個包子,看著她朝他走近,又與他同坐一條長凳,她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
“你看什麼?”
折竹竟有些不自在。
“我方才聞到血腥味了。”
商絨說著,伸手要去碰他的衣襟,“折竹,是不是你的傷口又流血了?你為什麼不上藥?”
“商絨。”
折竹下意識地要握她的手,可他沒忘了自己劍柄上的草汁,他隻得匆忙以手腕抵住她的動作,在油布棚最裡側的這個角落,無人注意到他們兩人的舉止,可他對上她那雙純澈如波的眼,也不知是否是被熱霧熏的,他的耳廓有些燙。
他濃密纖長的眼睫細微顫動,眼底清輝漾漾似有幾分戲謔。
“你果真要在這裡?”
他的聲線低靡而冷靜。
商絨回頭見街市上人來人往,攤主在灶前忙著下餛飩,坐在不遠處的一兩桌人在談論著衙門裡今日這樁案子,其實根本沒有什麼人注意到他們。
可她的臉頰還是隱隱有些發燙,她縮回手,小聲說:
“對不起,折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