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白曇燈(2 / 2)

劍擁明月 山梔子 8630 字 8個月前

商絨一怔,隔了好一會兒,她才垂下眼睛,說:“我聽夢石叔叔說,他的女兒杳杳喜歡花燈,她又是生在四五月海棠花正開的時候,我就想把這個給夢石叔叔。”

她記得,桃溪村小廟會的花燈是用來照亮戲台的,並不算多漂亮。

“哦。”少年隨意地應了一聲,卻忽然站定,在她疑惑地望向他時,他鬆開她的手,道:“站在這兒等我。”

商絨不明所以,還未來得及問些什麼,便見他轉身,霜白的衣袂很快掠入他們方才才走出的那片人群裡。

商絨提著海棠花燈乖乖地站在原地等,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那處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堆積的人山將裡頭的境況全部遮擋,她一點兒也看不見那裡麵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此時再要擠進人堆裡,已是不能了。

所幸很快,商絨便看見那少年從其中走了出來,幾乎周遭所有人都在看他手中的那一盞白曇花燈,她也不自禁地盯著它看。

隻在夜裡一開一合的曇花,有多少人錯失它在午夜時分的風姿,就有多少人對它念念不忘。

曇花足有二三十瓣。

也就是說,要拿到這盞曇花燈,他便要連中二三十回。

折竹一抬首,看她果然站在方才的位置不曾挪動,他的眉眼微揚,走到她的麵前,將那盞燈遞給她:“拿著。”

商絨愣愣地盯著他筋骨漂亮的手背,滿耳的喧囂,仿佛都不及此時她無端翻沸的心緒。

“不喜歡?”折竹疑惑地問她。

“喜歡。”

商絨回過神,輕輕搖頭,她伸手接來那盞白曇燈,又忍不住抬起頭看他。

“你何時玩兒的投壺?”

折竹將她手中的海棠花燈接過來,問她。

“十歲時,淡霜姐姐帶我玩兒的,”商絨如實說道,她一邊吃他買給她的果乾,一邊牽著他的手跟著他走,“我在觀中除了抄寫青詞道經便是看書,她說我過得很沒趣,所以每回來,都會和我玩兒些外頭人常玩兒的。”

“她教得很好。”

折竹應了一聲。

他早在初到桃溪村的那夜便已從她口中知道淡霜,所以此時,商絨再與他提起淡霜,便也不設防,她聽見他這麼說,便繼續道:“我很感激她,因為她,我在觀中的日子才不是除了煎熬,還是煎熬。”

她忽然停步。

“折竹。”

她盯著他,“我也很感激你。”

除了薛淡霜,無人在意她是否開心,無人在意她是否喜歡某樣東西,就連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逐漸變得不期望,不想要,不敢要。

可他,卻不一樣。

楊柳河上琵琶碎聲如雨落,夢石已在河畔找了船,商絨與折竹才上船,便有一桌消夜送上,那船夫劃著船過畫橋洞,竹竿擊打水聲,朝花船更近。

商絨看見那船上綴滿花燈,輕紗覆麵的幾名樂伎娘子花簪滿頭,一片水聲燈影裡,她們或扶琴,或持笛,樂聲交織和鳴,一曲爭春。

碗中魚湯尚且溫熱,剁碎成糜團成的魚肉丸子中帶有菌菇的韌勁,商絨滿眼是炸響在夜空中繽紛的煙火。

大約是夢石給她斟的甜米酒有些醉人,她呆愣愣地看著煙火四分五裂,一縷縷下墜,她的目光也隨之而下墜。

她枕在船頭,一旁是白曇燈與海棠燈的光,它們投在清波水麵,粼粼發亮,她的思緒遲鈍,手卻伸出去。

指腹輕觸水麵,波紋動,滿袖濕。

“簌簌,你小心,不要掉下去了。”

夢石看她伸手在水裡戳著燈影,便笑著喚她。

商絨沒應聲,她慢慢的,又在水麵波光與燈影交織的一片冷淡的顏色裡,隱約窺見少年的臉。

她看著,卻覺竹葉香近。

他就在她的身後,白皙修長的手指捉住她纖細的手腕,帶起她浸在水中的衣袖一片滴答淋漓的水聲。

在她就要隨著這水聲與不遠處的弦音而閉起眼睛時,他濕潤的手掌及時抵在硬硬的木板上,於是她的側臉就這麼枕在了他的手掌。

她又睜起眼睛,盯著他。

“折竹。”

她輕聲喚。

煙火炸響的聲音還在,橋上橋下也全是熱鬨的人聲,她的這一聲輕喚已淹沒在了這片嘈雜裡。

但他看著她嘴唇微動,便知她在喚他。

可他還沒來得及應,她就閉上了眼睛。

滿船月輝燈影,煙火閃爍,他的手始終被她枕著,折竹一言不發,端起桌上的熱茶抿了一口。

夢石將一切都看在眼底,卻是笑而不語。

夜漸深,船靠岸。

折竹背著熟睡的姑娘與夢石走入冷清的街巷,這裡不似楊柳河畔熱鬨,簷下隻墜著零星幾盞燈籠。

“折竹公子,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夢石慢慢地跟在他身側,忽然道。

“你何時變得這般吞吞吐吐?”

折竹看也沒看他。

“畢竟這並非是我的事,而是公子你與簌簌的事,”夢石一手提著一盞花燈,一邊走,一邊道,“公子與簌簌畢竟男未婚女未嫁……咳,我思來想去,為了簌簌好,還是想與公子說,如今畢竟是出門在外,你們在一房中倒也沒什麼,隻是有些事……怕是需要注意些。”

此前竹林小院隻有兩間房,夢石又怕她姑娘家住在陰冷的偏房會生病,所以他們二人同住主屋他也沒覺得有什麼,隻是今晨他去敲商絨的房門久久不見應,後來才知她竟又在折竹房中。

這一對少年少女,年紀還輕,夢石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自己作為年長者,應該提醒些什麼。

“有些事?”

折竹停步,耳畔是商絨平緩輕柔的呼吸聲,他疑惑地看向夢石。

“……沒事。”

夢石一愣,他盯著少年那雙純澈無暇的眼,隔了會兒,他才發覺自己完全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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