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睡。
“我們今日要走嗎?”他忽然又聽見她的聲音,於是垂下去的眼簾又半抬起來。
“不走。”
他懶懶地回。
隔了片刻,又添一句:“等我睡醒,若雨停,我們就去玩兒。”
商絨聞聲,回過頭來,卻見床榻上的少年已經閉起眼睛,她抿起嘴唇,去取了盒子來自己粘麵具。
客棧門外雨霧朦朧,商絨與夢石坐在一塊兒用早飯,灌湯包小小的,裡頭的熱湯很燙,夢石被燙了嘴便提醒起她:“簌簌,小心燙。”
“嗯。”
商絨應了一聲,小口地咬開薄薄的外皮,熱湯淌出來,又香又濃。
“簌簌,”夢石一邊吃,一邊問她,“昨夜你們到底是怎麼了?兩個人話也不怎麼說,是不是鬨彆扭了?”
他仍舊惦記著昨夜裡他們兩個之間的異樣。
“……沒有,”
原本已經刻意忽視掉的某些東西又在腦海裡晃啊晃,商絨一下變得極為不自然,她囁喏著說,“夢石叔叔,我和折竹什麼事也沒有。”
“沒有啊?”
夢石看著她,笑著說,“沒有就好。”
到底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夢石覺得自己也不好再繼續深問。
用過早飯後,夢石便撐傘出去給折竹買金瘡藥,而商絨則在自己房中默道經,窗外霧濃,下雨的時候也看不出天色變化。
商絨停了筆,盯著墨痕未乾的宣紙。
折竹他醒了嗎?
她忍不住想。
起身出去,商絨才走到折竹房門前,正巧裡頭才替折竹換了新傷藥的夢石開了門,他抬頭看見她,便笑著說:“簌簌,我看午飯就叫人送上來我們一塊兒吃?”
“好。”
商絨縮回手,點點頭。
夢石下樓去了,商絨一進門,便見少年坐在床沿,倚靠著床柱,神情懨懨地打了一個哈欠。
他準確地辨認出她的腳步聲,抬起眼睛來看她。
商絨走近他,認真地端詳他。
“看什麼?”
他問。
“折竹,我想過了,”
商絨在他身邊坐下來,“你身上還有傷,不能總是睡在地上,我不能因為我的害怕而讓你一直陪著我這樣睡,你昨夜也沒有睡好。”
“我昨夜沒睡好不是因為這個。”
他說。
“那是因為什麼?”
商絨望著他,看清他眼瞼底下一片極淡的倦色。
“總之,”
折竹側過眼不再看她,“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可你這兩日就是沒睡好,”商絨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她嗅到他身上微苦的藥味,“折竹,我可以自己睡的。”
“你就不怕深更半夜,有人將你擄走,而我全然不知?”
折竹揚眉,故意說道。
商絨聽了,大約是隨著他的話聯想到了那些畫麵,她的眉頭果然輕皺起來,抿了抿唇:“可是……”
折竹的眉眼雋秀而疏冷,他語氣平靜,“這場雨隻怕今日是不會停了,我的事既一時辦不成,那麼明日我們便回桃溪村。”
滿窗拍打的雨聲煩亂,房內有片刻寂靜。
“商絨。”
商絨坐在他身邊靜靜地聽雨,卻聽他忽然喚她一聲,她抬起頭,再度望向少年蒼白的側臉。
他的眼簾半垂,剔透的眸子凝視她,“隻要我願意,我可以藏你很久,那麼你呢?你願意跟著我,無論在哪兒嗎?”
“你要離開蜀青嗎?”
商絨不明所以,問他道。
“也許。”
折竹淡聲道。
“我如今去哪裡都是一樣的,”商絨低垂眼眉,認認真真地說,“折竹,你知道我沒地方可去的,我隻跟著你。”
她沒忘記,自己還要默道經給他,無論以後何往,她如今,的確是要在他的身邊,遵守她的承諾的。
少年聽清她的一句“我隻跟著你”,他幾乎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然而袖間的手指蜷緊又鬆懈。
他無聲地盯著她的側臉。
暗黃的麵具遮掩住了她原本的膚色,她自己胡亂描的眉比他給她描的還要醜。
她真是既不會梳發也不會描眉。
可是他此刻看著她,
他的眼睛卻輕輕彎起來。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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