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風雲變(1 / 2)

劍擁明月 山梔子 9937 字 8個月前

純靈宮的宮門深夜被人扣響,守宮的宦官才合力打開門來,隻見一枚玉牌在眼前一晃,一道淡黃的身影便極快地從他們身旁掠入。

“公主呢?公主為何不在寢殿?”秋泓提著裙袂進殿卻見裡頭黑漆漆的,回過頭來便問石階底下的宮娥。

“公主在蘭池殿沐浴。”

一名灑掃除塵的宮娥回過頭來說道。

待秋泓被提燈的宮娥領著到了純靈宮的後殿,她抬首便見鶴紫等人都立在殿門外,她心中的不安更甚,忙上前去問:“殿內可有人服侍公主?”

鶴紫識得秋泓,榮王妃每次入宮探望公主時所帶的女婢中便有她,雖不知她為何綴夜而來,但鶴紫還是答道:“公主不許我等入殿服侍。”

“快開門!”

秋泓的鬢發皆被汗濕,她也顧不上去擦,提裙上階便去推門。

“秋泓姑娘,可公主她……”

鶴紫有心再攔,卻被她一下揮開手,她踉蹌後退了個一兩步,被身後的宮娥扶住,再抬首便見秋泓已推開朱紅殿門。

裡頭的熱霧浮出,秋泓立即衝入殿中,掀開一重又一重的紗幔,橙黃明亮的燈燭在琉璃罩子裡閃爍,她看見光滑地麵上蜿蜒的血跡。

瞳孔緊縮起來,秋泓聽見浴池中的動靜便立即跑過去跳入水中,血液被流水衝作淡紅,鶴紫等人進來時,正見秋泓破開水波將公主抱起。

“公主!”

鶴紫看清她衣袖上的斑斑血跡。

商絨幾乎聽不太清她們的聲音,她劇烈地咳嗽著,頭痛牽連起尖銳的耳鳴,她的眼皮似有千斤重。

“不許去!”

秋泓見鶴紫轉身喚來一名宮娥就要急匆匆地跑出去,她便立即嗬斥道。

幾名宮娥都被秋泓這副淩厲的神情嚇了一跳,卻又聽秋泓說了聲“過來幫忙”,鶴紫幾人才上前去幫著將昏迷過去的公主扶出來。

純靈宮的宮娥自薛淡霜出事後,除鶴紫外,其他人都已換過一批,都是些年紀小的,不經事的,此時出了這樣的事一個個的便都六神無主,出身榮王府的秋泓年紀也輕,卻有一種超乎她這個年紀的冷靜,她讓鶴紫將方才在蘭池殿的所有宮娥全都帶進公主寢殿,又讓人緊閉殿門。

秋泓在床前用布巾按壓公主腕骨上的傷口,防止更多的血流出,又喚鶴紫將宮內所存的藥都拿來。

再回頭,秋泓看著公主被溫泉水泡得泛白的關節卻還緊緊地攥著一柄匕首,她嘗試著要將匕首取出,卻被昏迷中的小公主無意識地攥得更緊。

“秋泓姑娘,真的不用叫太醫嗎?”鶴紫守在一旁,看著秋泓施救,她的手法瞧不出什麼生疏之處,但鶴紫還是放心不下。

“此時驚動太醫院,你是想讓此事鬨得滿城風雨麼?”秋泓鬢邊不知是水珠還是汗珠滑落下來,“若此事被陛下,被這宮中任何一位貴人知曉,於公主百害而無一利,所以你們最好管好自己的嘴,若敢透露半點風聲,你們也知榮王妃的手段。”

“奴婢不敢……”

鶴紫低聲道。

簾外的幾名宮娥也清楚地聽見了這番話,她們的頭垂得更低,連聲說“不敢”。

純靈宮的燭燈幾乎燃了整夜,含章殿則在上朝的前兩個時辰時亮起了燈,淳聖帝甚至顧不得披外袍,掀開簾子便去瞧那中年道士:“淩霜,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

淳聖帝不笑時,他那雙眼淩冽非常,言語間已流露出身為帝王的壓迫之勢。

“陛下請看。”

淩霜大真人倒也從容,抬起手來,那嵌玉貔貅金鎖靜靜地躺在他舒展的手掌中。

淳聖帝幾乎是在看清他掌中的金鎖時,臉頰的肌肉便細微地顫動,他一下接過那金鎖來,指腹輕推嵌在金鎖中間的玉貔貅,果然,它是可以翻轉活動的,在玉貔貅的背麵,刻著“安康永壽”四字。

“郡王,郡王快走!”

“若郡王再猶豫,妾與郡王都要葬身於此!”

這道聲音三十一年未曾入他夢中,他不可抑製地想起當年她將他推下馬車,獨自迎向濃黑夜色的模糊背影。

“素賢……”

淳聖帝顫聲輕喚,忽來的一陣眩暈令他踉蹌後退兩步,宦官德寶見狀,立即上前去扶。

“淩霜,他在何處?”

淳聖帝回過神,攥緊那枚金鎖。

“陛下,他此時正在星羅觀中,因貧道不知其真假,不敢貿然帶其入宮,便隻好先將這信物帶來交予陛下查驗。”

淩霜大真人垂首,說道。

淳聖帝正欲再說些什麼,目光落在淩霜大真人身上,卻又驀地微眯了眯眼:“他為何偏偏找到你星羅觀?”

淩霜大真人沒有抬頭,隻是平靜道:“他說,當年陛下還未登位時,在南州遇險,文孝皇後受劍傷不治,遇見一白玉紫昌觀的道士,文孝皇後求其剖腹取子,道士遂攜此子歸汀州,他在白玉紫昌觀中長大,也是前幾月經由容州知州祁玉鬆的提醒,他才知自己的母親原不是位普通的婦人,如此尋到玉京來,或因貧道與他同為正陽教中人,故而他才會到星羅觀中來與貧道說明此事。”

三十一年前,淳聖帝還隻是楚王府的嫡次子,那年他二十歲,因先帝忽然薨逝,卻無一位後繼者,故而朝臣便要擁先帝的親叔叔,淳聖帝的父親——楚王為帝,然而楚王體弱,尚未登位便撒手人寰,於是新主的人選便隻得改作楚王的骨肉。

時年,最為順理成章該繼承帝王位的,是楚王府的世子,如今的榮王,而非是當時還隻是郡王的淳聖帝。

在南州緣覺觀遇襲時,他的原配妻子柳素賢已懷胎九月。

“他竟是正陽教道士?”

淳聖帝方才還壓得低沉的眉梢一動,他又驚又喜一般,眼眶也略有濕潤,“……還是在白玉紫昌觀中長大?”

他掙開德寶的手,來回走了幾步,隨即指向淩霜大真人:“快!讓人帶他入宮!快讓他來見朕!”

早朝時,聖上元妻,早逝的文孝皇後尚有與聖上的血脈在世的消息一出,滿朝皆驚。

早朝還未畢,淳聖帝聽說人已入宮,便立即散朝,隻留淩霄衛指揮使賀仲亭與其一同前往含章殿。

淳聖帝才至殿門口,抬頭瞧見殿內那道身著道袍,背對他的身影,一時間,他竟遲遲難以邁入門檻。

但殿內那人聽聞宮娥宦官高聲喚“陛下”二字,便立即轉過身來。

若說賀仲亭在金鑾殿內初聽這消息時還滿腹疑雲,不知這三十一年過去,為何會忽然冒出一個文孝皇後的血脈,那麼此時,當他得見此人的一副眉眼時,便難掩驚愕。

像,的確是像。

不單是賀仲亭這般認為,便是淳聖帝此時一見那剃乾淨胡須的青年時,也不免萌生出一種奇異之感。

“你……”

淳聖帝開口,嗓音艱澀。

那青年也許是一時不知該喚他作什麼,便隻得一撩衣擺,雙膝跪下去。

淳聖帝立即走入殿中,在他麵前站定,又俯下身來,認真凝視他的麵容,片刻後,淳聖帝腦海裡那位已經離開他三十一年的元妻的臉浮現,他心內的愧疚如潮水般洶湧,他握住眼前這青年的臂膀,抿緊嘴唇,用力地握著。

“真是……我兒?”

淳聖帝的嘴唇顫動,喉嚨發緊。

“若金鎖無誤,若陛下三十一年前果真去過緣覺觀,”相比起淳聖帝,青年則要顯得平靜許多,他俯身磕頭,“那麼夢石來這一趟,便是對的。”

夢石。

淳聖帝聽到這兩字,也不知為何便準確地辨清是哪兩字。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

歎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夢石,可是你師父給你取的名字?”淳聖帝蹲下身,與他平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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