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場雪來了。
晶瑩如鹽粒般隨冷風飄飛,在晦暗泛黃的燈影底下打轉。
“薑纓,銀樓還有幾日完工?”
折竹瞧著落在掌中轉瞬融化的雪粒。
“明日便可以去取了。”
薑纓昨日才去銀樓瞧過。
折竹不言,在街邊油布棚子底下的食攤上買了兩塊熱騰騰的糕餅,一塊油紙包裹著藏入懷中,另一塊便拿在手中咬了一口。
明日。
少年的步履輕盈。
他從未如此期待明日。
臨近藏身的吉花巷,額上生了一道紅疤的女子提著燈籠匆匆從幽暗的陰影裡走出來,迎麵撞上正吃糕餅的少年,她焦急的麵容上添了一絲欣喜,忙上前:“小公子!”
“添雨姑娘,何故綴夜前來?”
薑纓瞧見她那副情狀,最先警惕起來。
“季淩被人抓走了!”
添雨口中的“季淩”便是第十五。
“十五哥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什麼人還能將他抓了去?”折竹聞言,慢悠悠地咬了一口蜜糖糕餅。
熱熱的糖液清甜不膩。
添雨搖頭,道:“他們知道季淩是季羽青之子,張口便問他要一個精銅魯班鎖。”
魯班鎖。
折竹咬糕餅的動作一頓,一雙漆黑銳利的眸子盯住她:“十五哥如何說的?”
“說東西不在身上,給了旁人。”
添雨如實答。
折竹神情冷冽,忽而冷笑一聲。
“小公子,還請快去救救季淩……”
添雨話說一半,卻見少年抽出腰間的軟劍,那銀光閃爍的刹那,冰冷的薄刃抵上她的脖頸。
“……小公子這是做什麼?”
添雨神情微僵。
“那便要問添雨姑娘你了,可彆跟我說,你跟在第十五護法身邊這麼久,果真什麼也不圖。”
薑纓也抽出劍來,劍鋒指向添雨麵門。
添雨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她側過眼,凝視那少年的臉:“小公子拿了季淩的東西,卻連救他也不願?”
“我此時不正是在救他麼?”
折竹的劍刃在她頸間劃出極淺的血痕。
添雨隻覺這少年的劍冷,那雙眼睛更冷,她頸間刺痛,後背泛寒,撤去那般焦急委屈的情態,她又細又彎的眉輕皺:“看來公子你早就懷疑我,既如此,你為何不早殺了我?”
“此前我還不知你的目的,多虧你方才親口告訴我。”
折竹語帶嘲諷。
作為陳如鏡的義女,在陳如鏡死後,她再出現,便是與第十五在一起。
“我告訴你什麼了?”
添雨狹長柔媚的眸子一橫。
“你在十五哥身邊,為的便是那個魯班鎖。”
“是又如何?”添雨終於不再遮掩,她定定地看著他,“那東西原本就是我家的,季羽青奪走了它,我如今想要拿回來又有何錯?隻是小公子你,要那東西何用?”
“可你如何證明它是你的東西?”
折竹眼底冷冷沉沉。
“準確地說,那魯班鎖出自雲川程氏,我父親是前雲川主程靈曄的近衛,十七年前程靈曄將其賜予我父,後來我父因故被逐出青霜州,後來季羽青上門從我父手中奪走了它,我父自那時起便惶惶難安,讓我母親帶著我離家躲藏了幾月,原本父親每月都有一封書信寄來,但那月母親卻沒收到任何消息,她帶我回到家中,卻見父親已死去多時,屍身腐化不堪……”
“母親鬱結成疾,撐了幾年還是去了,後來我孤身一人從雲川出來,便是要找到季羽青,從他手中拿回我家的東西,再殺了他。”
從雲川到玉京,添雨一路追尋季羽青的蹤跡也不知走了多少彎路,來到玉京時,季羽青已經失蹤,唯一的線索,便隻剩陳如鏡。
所以,她成了陳如鏡的義女。
季羽青沒有現身,但她至少等來了一個季羽青的兒子,可第十五到底是在櫛風樓中待過的殺手,他對她並非沒有防備,添雨在他身邊幾月,到今日方才得知魯班鎖的下落。
“我方才也沒有騙你,的確有人找上了季淩,”添雨的鬢發間落了好多雪粒,“若不是見了他,季淩也不會說出魯班鎖在你這裡。”
雲川,又是雲川。
折竹查出第十五是季羽青之子的身份後,曾在櫛風樓中見過第十五手中的魯班鎖,那上麵鐫刻的圖案與字痕,竟與他的黃金匣子鎖扣上的極為相似。
也是因此,折竹才會與第十五約定,有朝一日他離開櫛風樓,必會帶著第十五一起出去。
而第十五則要將那個魯班鎖交給他。
折竹知道季羽青是雲川人,卻未料那個魯班鎖竟出自雲川程氏,那麼,他自小帶在身邊的黃金寶匣呢?
難道……
“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