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白隱搖頭:“是我騙了拂柳,她以為我有萬全之策,但其實我師父疑心甚重,尤其地宮是他最重要的秘密,我幫了她,便無法脫身。”
“我是為她,而不是為公主。”
“我本可以逃,但我那時還對師父心存希冀,我以為我可以勸他回頭,畢竟他養大了我。”
白隱苦笑:“但事與願違,後來的事,都是我自己錯失良機所致,與他人無關。”
白隱身中丹毒,又曆經半年顛沛,他的精神越來越不好,隻與商絨說了幾句話便又合上眼睛,昏睡過去。
直至暮色四合,秋雨襲來。
窗外交織的風雨令他驚醒,一盞燈燭在案,滿室寂寥冷清。
他許久都沒有這樣安寧過,不分晝夜時常折磨他的丹毒此時已暫時被壓製,他臥聽夜雨,半晌,從懷中掏出一枚菱花飛鏢來看。
不知不覺,蠟漸短,燭焰晃。
那道緊閉的房門忽然大開,風雨湧入,白隱抬起眼簾,頃刻瞳孔微縮。
殷紅的血珠被雨水衝淡從黛紫的衣袂不斷下墜,燭焰將滅未滅,照見女子腰間彎刀的刀鞘上晶瑩剔透的寶石。
她幾乎是個血人了。
渾身都是傷,隻有那張被雨水衝刷過的臉乾乾淨淨,連她慣常愛用的口脂也沒有留下一點。
她不施粉黛,唇色凍得泛白。
烏黑濕潤的發絲貼在臉頰,一顆顆的水珠順著她的鼻梁滑下去。
血跡隨著她的步履而蜿蜒。
“拂柳……”
白隱喃喃,他想要起身卻沒有力氣,踉蹌地摔下床榻,頭暈目眩之際,他嗅到潮濕的,血腥的味道臨近。
一隻冰涼的,柔軟的手捏住他的下頜,迫使他抬起頭來。
這一瞬,他望見她近在咫尺的臉龐。
“還好……”
她發梢的雨水滴落在他的臉頰,她體力不支,雙膝跪地,白隱勉力坐起身攬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乾淨潔白的衣袍一瞬沾染了她身上的血跡。
她藏在衣裳底下的後背滿是傷口,此時被他的手臂一攬,她痛得更加清醒,眼眶裡卻跌出淚來。
白隱要抹去她臉上的水痕,卻被她躲開,他的手僵在半空,一雙眸子盯住她。
“你明知道,”
第四一手抓住他的衣襟,“我這種人,什麼都不可能為你做,我有太多的東西遠比你重要。”
夜雨淋漓,白隱靜默半晌,還是用衣袖輕輕地擦拭她的臉:“是,我知道。”
“拂柳。”
他的手指觸摸她冰涼的麵龐:“我沒有要向你要什麼,我以為我走得足夠遠了,可你為何要找我?”
“我不找你,”
第四揮開他的手,冷笑,“難道要你悄無聲息地死掉?白隱,我可不想欠你太多。”
若不是她留了心,讓自己在玉京的耳目打探了星羅觀的消息。
她也不會知道,
他身中丹毒,命不久矣。
在她離開玉京後不久,他便卸去了星羅觀主的身份,消了道籍,孤身一人離開了玉京。
她找了他整整半年,才終於尋得他的蹤跡。
“你本不是會將這些東西放在心裡的人。”
白隱又有些眩暈,幾乎看不清她的臉,說話也勉強:“我也不需要你放在心裡……”
他話音戛然而止,隻因衣袖濡濕一片,貼著他的手臂,越發濕潤,他勉強凝神,才發現那是大片的血跡。
他驀地盯住她的後頸。
手上用足了力氣扯開她的衣襟,她後頸底下血肉模糊,縱橫交錯的傷口展露在燈燭之下,觸目驚心。
白隱的唇微顫。
“因為你,”
他聽見她似怒似怨的聲音,抬首對上她的眼睛,又聽她道,“我堂堂櫛風樓護法,如今卻被樓中追殺,我這些年殺人積攢的錢財,從小十七那兒好不容易得來的財寶,全都給了小十七。”
曾經不敢闖的鬼門關,她闖了。
隻是除了折竹,沒有人能從櫛風樓的戒鞭下撿回一條命。
所以鞭刑過半,她便反悔。
最終趁著出任務而逃跑,從此,她便是櫛風樓主苗青榕絕不會放過的叛徒。
這明明是憤怒的指責。
可白隱卻怔怔地望著她,片刻,他的眼眶微紅,嗓音乾澀:“你知道,我也許,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我們之間,可說不準誰先死。”
第四忍著疼,額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冷汗。
白隱緩緩搖頭,聲音很輕:“不值得的……”
夜雨更盛,擊打窗欞。
第四抓著他的衣襟,迫使他低下頭來,而她順勢親吻他的嘴唇,她閉起眼睛,濕潤的眼淚無聲跌出眼眶。
“是,你明明不值得。”
她咬牙般,聲線裡裹了細微的哽咽:“是我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