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芳和張蘭正笑著,聞言朝門口看去,隻見三人身影逆光而來,為首的女孩子瘦削的身子攏在寬大的棉襖中,卻奇異的有了一絲楚楚之態,日光把她的蒼白的皮膚襯得晶瑩剔透,似乎一夜間五官都清晰了起來,眸光不再如從前一般死氣沉沉,仍舊是古井無波,卻在眼尾處流出一絲說不出的媚意,眼神如流動的春水,不見木訥,隻有妖異的靈動。她揚了揚眉,聲音清淺動聽,含著清透的涼意:“蘭嬤嬤?”
張蘭猛地回過神來,連帶著一邊的陳芳都驚醒了,半是嫉妒半是憤怒的看著蔣阮。這個落魄不堪的官家小姐今日像換了一個人般,被她淺淺的眸子一看,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小姐來了。”張蘭雖是這麼說著,身子卻不曾動過一動,隻是有些疲憊著敲著自己的腿,道:“今日好容易等莊子上的雜事解決了騰出些空,想來探望小姐一番,不想小姐不在,四處尋了尋反倒崴了腳,便在屋裡休息休息。請小姐饒了老奴的無禮。”
連翹已經是看的兩眼噴火,張蘭這番話表麵是挑不出錯,卻是明目張膽的下蔣阮的麵子,不過是一個奴才,卻在主子站著的時候坐著,當真是沒有尊卑觀念了。本想開口斥責幾句,待看到蔣阮的眼神時,連翹又突然改變主意,和白芷一般安靜的站在蔣阮身邊,一言不發。
蔣阮微微一笑:“嬤嬤嚴重了,嬤嬤為莊子上的事情鞠躬儘瘁,自然是應該好好休息才是,蔣阮令嬤嬤如此操勞,心中實在過意不去,不如讓蔣阮為嬤嬤錘錘腿,或許嬤嬤會舒服一些?”
張蘭聽著蔣阮的說辭,前麵還聽得極是舒暢,聽到後麵臉色已經變了,待蔣阮說完後,立刻就站了起來:“小姐這是說哪裡的話,小姐是主子,老奴是下人,小姐莫要折煞老奴了,老奴心中惶恐的很。”
蔣阮看了一眼張蘭,語氣中帶了一絲淡淡的驚喜:“嬤嬤竟能站起來了,看到嬤嬤無事,蔣阮便放心了,否則若是嬤嬤出了事,蔣阮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
張蘭心中暗恨,方才蔣阮那一番話明著是給她體麵,可是後麵的話要是傳到外麵,她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世上斷沒有主子給下人捶腿的道理,就算上頭那位下了暗示,這樣的事情傳出去,隻會說她是奴大欺主,是給尚書府蒙羞。最好的辦法就是明著挑不出錯處,卻又處處不讓對方好過,沒想到她打了一輩子雁,今日卻讓一隻年輕的雁用同樣的辦法啄了眼。想到此處,張蘭又打量了一眼蔣阮,蔣阮隻含著淺淺的笑意,安靜的站在原地,竟有一種讓人看不穿的感覺。張蘭心中登時浮上一絲惶恐,對方隻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怎麼會令她感到恐懼,是妖孽不成?
一邊的陳芳卻猜不到張蘭心中所想,隻覺得這個平日裡懦弱可欺的主子今日看起來頗有些氣勢,今日雖說穿著首飾沒有一樣及得上自己,卻難掩麗色,模樣生動美麗,心中頓時嫉妒不已,想也沒想就開口道:“小姐身子是好透了吧,都能四處行走了,想來明日的繡帕也能開始繡了,過了年關也就該繡好了。”
當初蔣阮被送到莊子上來,張蘭隻說這邊一切都比不上京城繁華愜意,許多事情都需要動手去做,平日裡砍柴什麼的農活倒是用不上蔣阮,白芷連翹卻被奴役了不少,兩個好端端的丫頭年紀輕輕已經是滿手老繭。蔣阮自己也好不了多少,農活不必做,繡活還得做,每月二十方繡帕要交到莊子上來付自個兒的用度,二十方的繡帕不少,連翹和白芷也幫著做一些,勉強能湊齊,可花樣繁複繡法複雜,一方一方繡下來也極為傷眼睛。尤其是到了新年關頭,二十方變成三十方,難以支持。
蔣阮淺淺一笑:“自然。”
不輕不重的碰了個軟釘子,本想為難蔣阮,不想對方就這麼應承下來,陳芳咬了咬牙,道:“那小姐可就要辛苦了,仔細到了時候沒能繡出來,惹出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