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幻境中清醒過來的阮軟神情有片刻的滯凝,而後像是撞破了什麼隱秘的事般驚慌起來。她小心地後退兩步,儘量離沈殷遠了一些,可心中仍然無法踏實。
她覺得這次自己是真的要死了,那個心狠的男人一定會殺人滅口的。光是從幻境中窺得他悲慘的童年經曆也就算了,然而,她已經知道他是魔了啊!
夢境中那小少年臉上布滿的赤色花紋,不是胎記或者其他什麼東西。那是魔紋,是魔族人特有的象征。
可沈殷的娘親是個普通的凡人,那他身上流淌的魔族血脈應該是來自那個從未露過麵的父親。
都說魔族生性殘虐,且浪蕩無羈,真的是做到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所以大概率是見那個女人漂亮,才與其一夜風流。不知道、或者根本不在意那女人孕有了自己的後代,嘗過味道了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半魔之體的孩子出生後身上自帶的魔力比純正的魔族孩子要弱得多,因而那象征著魔族身份的魔紋才會一直滯留於臉上。隻待魔力變得更強,也會逐漸褪散,直至消失不見。
也是那魔紋才讓阮軟猜到了沈殷隱藏起來的另一層身份。原來原劇情中提及的這位風光霽月的天之驕子在秘境中狀若癲狂、隱有入魔的跡象,不是生了心魔,更大可能是那些兒時的不堪經曆在幻境中重現,進而受到刺激,激發了收斂的魔性。
這過去的經曆都已經變成了曆史,再無法改變了。那麼問題來了,麵對這麼一個遭遇堪稱悲慘的人,她要怎麼做才能化解他心中積結的怨氣,讓他感受到一丟丟的溫暖呢?
愁得阮軟頭發都要掉了。但眼前更重要的是,她要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腳尖試著往前探了半步,迎著男人晦澀不明的目光,阮軟扯著嘴角僵硬地笑了笑:“大師兄,那個,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身姿出塵的男人好看的眉梢微挑,阮軟心中頓時警鈴大作,語速飛快說完了後半句話:“但是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真的!”
少女白皙的雙頰由於情緒激動而染上了薄薄的一層緋紅,那雙靈動的杏眼滴溜溜直轉,一看就在打什麼鬼主意
。她自己大概不清楚,一旦撒謊的時候,她那水潤的眼眸總是飄忽不定,就是不敢直視著他。
“過來。”白衣勝雪的男人喑啞著嗓音喚了一句,頎長的身形立於偌大的林子中,襯得越發俊逸挺拔。
心中正躊躇著,阮軟並沒有像往常那般顛顛地跑過去。毫無耐心的男人很快就沉了一張臉,一伸手將神色迷茫的少女直接捉了過來。
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忽然就不受控地騰空,向著男人所在的那個方向飄去。阮軟欲哭無淚,在那隻帶著涼意的大手撫過自己脆弱的脖頸時,整個人宛如一條被扼住咽喉的鹹魚。
完了,她的脖子要被擰斷了。掙紮不脫,隻好緊緊地閉著眼睛,等待生命的最後一刻來臨。
可想象中的疼痛並未落到身上,那隻冰涼的手撫過她的脖頸,撩起了她散落在耳畔的一縷發絲。溫熱的嘴唇湊到她耳邊吐出熱氣,戲謔的聲音響起:“小師妹,你閉著眼睛作甚?是在明示我親你麼?”
“……我不是。”被這不合時宜的一句話衝淡了心中的害怕,阮軟沉默了片刻,伸出細蔥般的食指戳在那硬邦邦的胸膛,木著臉道:“大師兄,你人設崩了。”
說好的高嶺之花,不近人身呢?這都快騷斷腿了!而且,現在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嗎?難道不應該一邊掐著她的脖子,一邊質問她知道了什麼。在她承諾一定會保密時,再邪魅一笑地折斷她的脖子,冷冷地說“隻有死人才會真的守口如瓶”。
雖然她並不希望自己落得那樣的下場,但這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話本中都是這麼寫的啊!怎麼落在她身上,這發展似乎有那麼些微的不對勁?
“什麼是人設?”沈殷的眸光直勾勾盯著少女白嫩的小臉,隨口問了一下。
在夢境中出現的縮小版的小師妹與長大後的模樣差不了多少,都跟一隻白團子似的,乖巧可人,令人一眼就生出歡喜之意。不僅如此,那單純傻氣的行事作風真是一點都沒變。小時候看著呆呆的,現在還是時不時犯蠢。
個子沒漲多少,智商也同樣如此。
不過也正因得見了小時候的小師妹,他心裡的缺憾被填補了幾分,甚至還有些感激這個曾經令他厭惡之
至的幻境。
凡現至寶,周圍必定會有妖獸亦或是其他開了靈智的東西守護。而讓他們陷入夢魘的這個幻境便是專為守護九幽蓮而生的。
它能夠感知到人埋藏在心底最恐懼的事情,並根據這份恐懼編織一場夢將人困在裡麵。夢魘不可怕,可怕的是夢中發生的那些事情都是主夢人真實經曆過的。
而主夢人,就是夢境的主人,整個夢境都是圍繞著這個入夢之人展開的。
要堪破幻境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隻要主夢人意識到自己身在夢中,並生出直麵夢魘的勇氣即可。
通俗的說,隻要那些不堪的往事如書頁般翻篇了,再不能在心中掀起半點波瀾時,幻境自然也就破了。
可上一世的沈殷卻被困在幻境中許久。不斷經曆著那些刻意想要遺忘的事,一遍又一遍地品味那些不堪與苦難。就像是表麵結了痂的傷口,實則傷疤下的血肉已經腐爛了。碰不得、觸不得,動則如牽扯筋脈般撕心蝕骨的疼。
因而他瘋魔了,潛藏的魔性被牽引出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在夢境重現第七次的時候,他屠了整個角鬥場的人;第八次,他將那個小村子的人殺了個精光,殷紅的血沁入土壤,將大片土地都染成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