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入魔大師兄(十一)(1 / 2)

又隔了幾天,沈殷才在集市上看到阮軟了。不過那個小姑娘不再像是以往那樣甜笑著朝他奔過來,反倒扒在隔了好幾米遠的巷子口,露出半個腦袋和一雙水潤的杏眼,悄悄往他這邊張望。

自以為將小身子藏在拐角的地方就很隱蔽,可他抬頭的那一瞬間就瞧見了。

以前催促著都還不樂意挪動腳步,這還是沈母第一次見兒子主動想要從菜攤上離開,於是多嘴問了一句:“去哪兒?”

身子一頓,沈殷垂下來長長的睫羽遮住眼裡期待的光,小聲回了句:“就隨便走走。”

“走走也好,整天悶著也不是個事兒。記得不要再像之前那次跟人打架了。”沈母仔細叮囑了一番,縱然不放心,但還是讓沈殷走了。

瞧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小少年,阮軟做賊心虛地將小腦袋趕緊縮了回來。在原地呆愣了幾秒鐘,糾結自己是不是被發現了。如果被發現了的話,要不要先走。

隻是她還來不及做出抉擇,比她高一個頭的小少年已經走到了跟前,背著光的身影將她堵在了牆邊。

“沈哥哥?”小姑娘仰著頭看他,大眼睛迎著陽光眯了起來,非常小聲地喚了句,手指不安地攪著自己的襖子下擺:“嬸嬸有沒有罰你不許吃飯呀?”

在四五歲的小女孩眼中,不讓吃飯就是很重的懲罰了。她記得王嬸家的那個哥哥上學堂不好好聽講,將夫子氣得直跳腳。被王嬸知道後,就是罰他不許吃晚飯的。

“沒有。”對上小姑娘關切的眼神,沈殷牽起了嘴角,搖著頭否認了。

娘親確實沒有罰他不許吃飯,隻不過讓他在門口跪了兩個時辰而已,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不許起來。

冰冷的天,地上也是寒氣逼人。他在呼嘯的冷風中跪了四個時辰,膝蓋以及往下的小腿都凍得沒了知覺,可他不覺得自己有錯。那些人欺負他就算了,但怎麼能欺負白團子呢?

她是自己交的第一個朋友,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欺負,尤其起因還是白團子想幫他。

實在心中不忍,娘親還是在他跪了四個多時辰後鬆了口,讓他進屋烤烤炭火。不過那個時候他雙腿凍得僵硬

,感覺肺管子裡都冒著寒氣,險些撐不住了。不過他沒有聲張,不哭也不鬨,硬是咬著牙自己緩了過來。

臉上閃過若有似無的悲戚,沈殷斂了神色,聲音自動放柔和了些:“你是來找我的麼?怎麼不過去?”

“我擔心哥哥的傷,所以來看看。前幾天也來了,不過沒看到你。”小姑娘從上衣的兜裡掏了掏,而後白嫩的小手伸到他麵前展開,幾塊糖果安靜地躺在小小的手心。彩色的糖紙在明亮的太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非常漂亮。

見沈殷不接,阮軟直接撈起他垂在身側的手,將幾塊糖果一並塞到了他手上,笑得靦腆:“我的錢就隻夠買一點點的糖果,我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給沈哥哥。”

以賣菜為生,生活上還是很拮據的。像是糖這種奢侈的東西,他隻有在過年的那幾天才能吃到幾塊,還是祭祖上墳後剩下的。

知道家裡的經濟情況,小少年很懂事地從未開口要過任何東西。可畢竟才六七歲的年紀,看到彆人有,總還是有些豔羨的。

盯著手心的糖看了半晌,隱有霧氣縈繞在眼眶,沈殷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頭,心中愈加柔軟:“我很喜歡,謝謝。”

“不客氣噠。”阮軟害羞地用爪子捂了捂自己的臉,正高興著又想到一個問題,小心翼翼問了問:“那以後,我還能找沈哥哥玩嗎?”

猶豫了一會兒,小奶音有些沮喪:“嬸嬸好像不喜歡我了,那她會同意沈哥哥跟我一起玩嗎?”

小孩子對於情緒的感知最為敏感。她或許不知道緣由,也分辨不清具體是哪種轉變。可她就是能感覺出沈母對她的態度變了,談不上惡意,但也絕對不是喜歡。

“她沒有不喜歡你。”沈殷很快就回了一句,顯得真誠又讓人信賴:“她,她隻是不想讓我們在集市上玩,因為這兒沒什麼好玩的。以後咱們可以不來集市。”

小姑娘傻傻地就信了,愣頭愣腦地問:“那我們去哪兒?”

沈殷神秘地笑了笑,布滿赤紋的臉頓時生動起來。哪怕戴了兜帽遮著,袒露在外麵的那雙眼睛也是黑亮黑亮的,像是黑曜石一樣。

小少年沒說話,帶著阮軟七彎八拐沿著出村的路子走了挺久,然後

兩人爬上了一個小山包。不僅視野開闊,那裡還有很大一塊平坦的石頭,兩個人躺在上麵都綽綽有餘。周圍有一些雜草掩映著,不容易被人發現。

“哇,從這裡往下看,可以看到整個村子!”沒見識的小姑娘驚喜地呼出聲,眸中的歡喜浸染到了小臉上,笑聲宛如一串銀鈴。被風一吹,傳了很遠。

看白團子這麼喜歡這個地方,沈殷難得展現出這個年紀的小少年該有的稚氣,有些自得地勾唇:“這地方是我偶然發現的,覺得空氣很好,時不時也會來坐一坐。以後你要是想找我了,就來這裡。”

“那你要是不在怎麼辦?”小姑娘偏頭,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

“不會不在的。”

每逢集市那天,天不亮他就會起床,然後下地將當天要賣的菜摘好。在沈母醒來後,兩人簡單地用過早飯,他幫著挑擔將兩筐菜送到集市。賣菜其實他也幫不上什麼忙,頂多將彆人遞過來的錢收一下。

之所以還要他在菜攤邊守著,不過是因為除了那兒,他沒有地方可去。沒人招呼著他一起玩,在哪兒都是孤零零一個人。

可現在不同了,有人記掛著他。

誠如承諾的那樣,沈殷每天都會在小山包那兒等人,可阮軟卻不是每天都來。有些時候隔個一兩天,偶爾也會三四天才來一回。但總歸他次次都等到了。

兩人的關係也隨著接觸的增多越來越好,小少年也終於放下了心中的自卑,在阮軟的麵前主動摘下了兜帽,露出本來的模樣。

轉眼冬去春來,天氣逐漸回暖。然而阮軟這天夜裡卻睡得並不安穩,屋外頭人聲嘈雜的,吵得人翻來覆去還是醒了。

她將外衫攏了攏,吱呀一聲打開了木門。就見住在周邊的鄰居通通都從屋裡出來站在了路邊,高舉的火把將夜空照得亮堂堂的,仿佛白晝一般。

“這是怎麼了?”阮軟揉了揉困得快要閉上了的眼睛,蹬著小短腿到了王嬸的跟前,仰著頭一臉困倦。

“殺人了啊!”王嬸長籲短歎的,話語中還有些唏噓:“住在村西邊的那個女人被殺了,就是你在集市上見過的那個漂亮女人,她還有個臉上長了赤紋的兒子。聽住得近的人說,就是那個醜

小子與他娘發生了爭執,憤恨之下才將人殺了的。”

“真是作孽哦,竟養了個小白眼狼!”

這話聽了一半,阮軟的腦中就嗡嗡作響。她張了張嘴,小臉被嚇得發白,顫抖著聲線:“怎麼會呢?”

“有什麼不會的?那小子殺了人後就不見了蹤影,現在全村的人都出動往山上找去了。”王嬸撇了撇嘴,對這種弑母的行為萬分唾棄。她巴不得馬上就抓到那個白眼狼,將其捆了沉塘才好。

山上?

小姑娘的臉色更加不好了。她忽地想到什麼,躡手躡腳溜開,往那個常去的小山包方向跑。

夜裡黑燈瞎火的,小路上很不好走,再加上她跑得又急,摔了好幾個大跟頭,將手掌心都磨破了一層皮。小顆的血珠沁了出來,順延著掌心流淌,將紮緊的袖口染了濕意。

沿路有聽到上山尋人的吆喝聲,阮軟心跳如鼓,拚了命地往前跑。感覺過了特彆久,她終於爬上了那個小山包,貓著身子小心地站在那塊平坦的大石頭上,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沈哥哥,你在嗎?”

小聲地喚了幾句沒人應,阮軟在原地站了會兒。周圍黑漆漆的,先前卯著跑過來的一股勁兒散去,她感到了害怕。腳往後退了幾步,打算離開這個地方。

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從雜草叢中傳來,一個人影子也隨之鑽了出來,阻斷了她的路。還沒尖叫出聲,借著微弱的月光,阮軟認出了跟前這人就是她要找的沈殷。

隻是小少年的狀態明顯不對。渾身發著抖蹲在地上,神情滯凝,眼神也空洞無光。

心頭一緊,阮軟連忙迎了上去,握著小少年冰涼的手問:“沈哥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還好嗎?”

囁嚅著蒼白的嘴唇,沈殷緩緩地抬了頭,布滿赤紋的臉上濺了星星點點的黏稠血跡,喉頭滾了滾艱難開口:“我娘,死了。”

不是他殺的,但沒人相信。

在夜裡有個喝醉酒的陌生男人強行破門而入,闖到了他們的家裡。沈殷向來睡得淺,聽到動靜的那瞬間就醒了。等他衝出來時,就瞧見那男人摸到了他娘的房間,還褪了衣裳將人壓在身下。

而被牽製住的漂亮女人掙紮著,裡衣的領口散開,露出白

白的一片肌膚。

沈殷當時就紅了眼,抄起身邊的扁擔就往那男人身上打,下手又快又狠。挨了一下的男人從床上跳了起來,借著醉意將放在桌上的一把尖刀捏在手裡,搖晃著往前就向沈殷刺過來。

成年人與六七歲孩童的力氣還是有差彆的,兩人僵持了半刻鐘,沈殷逐漸落了下風。沈母哆嗦著下了床,撈了一個茶盤砸在男人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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