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入魔大師兄(十)(1 / 2)

“小阮軟,今天跟嬸子一塊去賣菜吧?”

鄰居王嬸的聲音傳來時,阮軟正蹲在自家的小院子裡盯著麵前這一小塊地上長出來的蘿卜與白菜出神。

她沒有養家禽,用竹籬笆圍起來的小院子便失了作用。看著挺乾淨的,但也空空如也。阮軟便想著種點東西在上麵,於是撿了鄰居家不要的種子,將挨著竹籬笆的那塊泥土鬆了鬆,把種子埋在了裡麵。

沒有種過地,她也不知道這些種子能不能活,沒想到卻給了她好大的驚喜。從嫩綠的幼苗鑽出土壤,阮軟每天都得蹲在這裡看好久,心裡期盼著小苗苗快快長大。現在看著長出來的水靈靈的白菜與埋在地裡的蘿卜,她心裡彆提多高興了。

悄悄數了數,撒了的種子一共長了十六個蘿卜出來。阮軟曾經揪了一個煮湯,又大又圓的蘿卜煮出來的湯也是甜甜的,跟放了糖一樣。

聽到王嬸喚她,阮軟連忙應了聲,換了雙出門的鞋子就蹦蹦跳跳地跟在用扁擔挑了兩筐蔬菜的女人身邊。

王嬸家不是專門靠賣菜為生的,隻是這菜種多了,家裡加上孩子也不過才三口人。三張嘴吃菜,怎麼吃都吃不完。而這麼多菜任它長在地裡也會慢慢老去,或者直接凍壞了。還不如放到集市上去賣,多少也能換點錢回來。

隻不過她們到晚了,位置好的流動攤位已經被人占滿了。不得已,挑著兩筐菜挪到了集市邊緣,尋了個空位置放下。

阮軟幫著將框裡的菜撿了些出來擺放在地上,學著大人的樣子有模有樣地吆喝起來:“甜甜的蘿卜嘞,便宜賣咯。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脆生生的小奶音,雙手還呈喇叭狀放在嘴邊,看著還真是那麼回事兒。

挨著擺攤的女人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在迷茫的阮軟望過來的時候,用乾淨的手在小姑娘腦袋上揉了揉,輕笑著問她:“小朋友幾歲啦?”

這是個看著又年輕又漂亮的女人,露在外麵的肌膚白皙滑嫩。眉似柳葉,雙頰白裡透紅,那雙眼睛笑起來像是盛滿了星星,一閃一閃的。看起來好溫柔啊,那隻撫摸在她頭頂的手暖暖的,使得阮軟不自覺往她手心蹭了

蹭。

“漂亮姐姐,我快要到五歲啦!”小姑娘歡快地回了句。

那女人一怔,笑容更加柔和,糾正道:“要叫嬸嬸啦。你看,嬸嬸的兒子比你還大一歲多呢。”

說著,將藏在自己身後、腦袋快要埋到地上的男孩兒推出來,笑著介紹:“他叫沈殷。”

被推出來的男孩兒身上的衣服泛舊,還用其他顏色的布料打了幾塊補丁。頭上戴著一個很大的兜帽,將那張臉遮了大半,隻露出飽滿的額頭和一雙琥珀般的眼睛。

定定瞅著那雙躲閃的眼睛看了會兒,阮軟指著男孩兒,對著漂亮女人道:“我認識他。”

沈殷瘦弱的身子瞬間僵直了,垂在一邊的手指顫了顫。他想這個小姑娘大概是想向他娘親告狀,說他前幾日將她推倒在了地上,還弄臟了她的包子。接著,他娘就會賠錢了。

每次都是這樣的,毫無例外。

隻要他與彆人發生了衝突,不管誰對誰錯,娘親總是讓他先低頭,然後好言好語跟那些人賠不是。遇到實在揪著不放的,再賠一筆錢,說是息事寧人。

娘總是苦口婆心跟他講,不要與彆人發生爭執。就算是彆人先挑釁的,能忍就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海闊天空。

所以他也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就算再怎麼被欺負,也咬著牙忍下來。久而久之,他居然也習慣了。那些人打他,他就跑;實在跑不掉,就護著頭蜷縮著身子滾在地上任他們打。

他沒想到那天會碰到阮軟,也沒想到這小姑娘會幫他趕跑那群欺負他的人。其實,他沒想推她的。隻是他當時被石子砸得實在太疼了,下意識拒絕任何靠近身邊的人。將人推倒的那刻,他就後悔了,不過終究還是沒道歉。

不成想今兒又遇見了。

“什麼,你認識他?”女人的臉色一變,急急道:“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沈殷身子繃得緊緊的,嘴唇都快抿成一條直線。就在他以為女孩兒要開口告狀了的時候,就看到生得白嫩的小姑娘茫然地搖了搖頭:“他沒欺負我呀。倒是前幾天,我在集市上看到有人拿石子跟泥巴往這個哥哥身上扔。”

女人頓時鬆了口氣,臉上的笑意又重新掛了起來。摸了摸阮軟的小

臉,瞥向沈殷的眼神帶了些嗔怪:“前幾日的事,你怎麼不與我說呢?”

她當時隻注意到兒子穿的衣服被弄臟了,頭發上沾了的泥漿都快乾了。她還以為是路上滑,這孩子摔倒了呢。沒想到竟然是被人扔了泥巴。

將頭又埋下去了幾分,沈殷抿緊唇沒說話。說不說又有什麼區彆呢,反正打都打了,也不會有人幫他出頭。

見兒子這個孤僻的性子,漂亮女人輕聲歎息,飽含諸多無奈與心酸。

她本來也該是有丈夫的,那是個對女人有著致命吸引力的男人,俊美、溫雅、神秘。她對這個高大妖媚的男人一見鐘情,兩人很快就有了肌膚之親。

父母早亡,她以為這個男人會是她後半輩子的依靠。卻沒想在甜蜜了幾月後,這男人悄無聲息地走了,連封信都沒留下。她不知道他去哪兒了,自然也無處可找。

更令她心焦的是,她有身孕了。她毫不猶豫將這孩子生了下來,就盼著男人什麼時候回來一家團聚。滿心的歡喜換來了滿腔的絕望。她不僅沒能等到男人回頭,還發現自己的孩子是個生來臉上就布滿了赤色紋路的怪胎。

那臉上的赤色花紋隨著年齡的增長,麵積也不斷增大。她試圖用水洗,用帕子搓,卻怎麼也弄不掉分毫。她絕望過後,也隻能接受自己有了一個貌醜的兒子。

興許是相貌醜陋,這孩子從小就與同齡人玩不到一起。就算在路上瞥見一眼,都能將彆人家的小孩子嚇哭。實在沒辦法,出門時她都會讓自己孩子戴上兜帽,遮一遮臉上的赤紋。

這幾年來,這孩子的性情也越發冷清、孤僻,回到家也不愛說話。今天見到這活潑的小姑娘,她也被感染了幾分天真的快樂,於是試著問道:“小朋友,你帶著哥哥去玩兒好不好?”

“我叫阮軟。”小女孩奶聲奶氣地介紹自己的名字,高興著剛要點頭,小臉卻忽地垮了下來,看著王嬸的菜框眼裡閃過糾結:“我答應了王嬸兒,要幫她賣菜的。”

在一邊的王嬸樂嗬嗬擺了擺手:“去玩吧,反正也沒多少人。王嬸一個人忙得過來的。”

“那王嬸,我下次再幫你賣菜哦。”小姑娘臉上有些愧疚,在得到王嬸的應允後,

又笑著跑到沈殷的身邊。扯了扯身子繃直的男孩兒的衣袖,小聲詢問:“哥哥,我們去玩兒好不好?”

男孩兒沒動作,漂亮女人迫不及待將他往睜著大眼睛的小姑娘旁邊推了推,催促道:“快去啊。”

沈殷這才慢吞吞走了兩步,任由笑得咯咯的女孩兒扯著他的袖子,將他漸漸帶得遠離了集市,來到鄉間的小路上。

冬季嚴寒,路上的風景著實沒有什麼看頭,入眼望去一片光禿禿的。除了菜地尚有幾分綠色,更多感受到的是撲麵而來的頹喪之氣。

心中悵然,在小路上站了會兒,沈殷就眼睜睜看著拉他過來的小姑娘徑直蹲下了身,白嫩的小手唰的插進了腳邊的土裡,刨起了一塊濕濕的泥巴,齜著小白牙衝他笑。

“沈哥哥,快來玩泥巴。”

嘴角不受控地抽搐了幾下,沈殷看著白團子似的小姑娘神色認真地捏著手裡的泥巴。先從大塊的泥巴上掰了一小塊下來,用兩隻小手揉成了一個圓球。再從地上撿了一根食指粗的枯樹枝,將那個泥巴圓球戳在樹枝尖上。

握住樹枝的另一端,手舉起來往後傾,隨後手中握緊用力向前一甩。戳在樹枝尖上那顆泥巴球“咻”的一下就被甩了出去,吧嗒砸在不遠處的地上。

“呀,我比上次扔得更遠啦!”小姑娘手舞足蹈地歡呼起來:“沈哥哥,你也試試。咱們來比賽好不好?”

“我不……”他話沒說完,一隻沾了泥漿的小手已經扯上了他的衣袖,不出意料地留下一個黑乎乎的指印。

認命地從阮軟手中接過那團揉得圓圓的泥巴,學著小姑娘的樣子穿在樹枝上,用力往前擲了出去。他比小姑娘年長,雖然瘦弱但還是高了她足足一個頭,力氣當然也更大,那泥巴團理所當然扔得更遠。這本就是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可落在阮軟眼中就覺得很厲害。她兩隻手拍得啪啪響,小臉也紅撲撲的,很是捧場:“沈哥哥好厲害!”

沈殷被誇讚得紅了耳根,在小姑娘亮晶晶、帶著孺慕的眼神中,彎腰又揉了幾團泥巴擲了出去,再次收獲了一堆不要錢的閉眼吹。

兩人在小路邊玩了很久,看了日頭,快到集市收攤的時候才往回走。

兩筐

菜賣得隻剩下一些蔫了用來湊數的,收攤時王嬸的心情彆提有多好。見倆孩子並排著回來,衣服上都沾了泥。她趕緊將阮軟拉過來仔細瞧了瞧,還不放心地撩起袖子看了看手,關切道:“是不是摔了,怎麼身上都是泥呢?”

“沒呢。”阮軟笑彎了眼睛,小身子在王嬸懷裡扭來扭去,興奮說著:“我跟沈哥哥去玩泥巴啦。”

鬆了口氣的王嬸又好氣又好笑地戳了戳小姑娘的額頭,叮囑她下次不要再將衣服弄臟了。這大冬天的,在河邊洗衣服多凍手啊。

聞言的沈殷娘親倒是沒什麼不滿,在阮軟被牽著走遠了後,她問:“今天玩得開心嗎?”

“嗯。”男孩兒垂了狹長的眸子小聲應了。今天他確實很開心,準確的說,他很久都沒這麼開心過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主動親近他,還願意帶著他一起玩。雖然玩泥巴幼稚了些,但不可否認他心裡是高興的。沒有歧視,沒有謾罵,有的隻是一顆純真的心。

那白團子還邀請他過兩天去她家裡玩,還說要將她小院子裡親手種的大蘿卜送給他做禮物。不得不說,沈殷隱隱有些期待。

然而接下來的十來天裡,他都沒再在集市上見到那個說好帶他去家裡玩的小姑娘,懷著希望的心逐漸冷了下來。他想那白團子興許是後悔帶著他玩了,畢竟他長得這麼醜,性格還不討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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