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之白……”莫流光聲線顫著,而後蹭的一下從地上跳起來,神情呆滯又無助:“我差點被小師妹的劍抹了脖子。”
簡之白仰頭瞧了瞧天上,又看了看直挺挺插入地麵的那把劍,凝噎道:“我就說有些不對勁嘛。糾正一點,你那不是差點被抹了脖子,是險些被穿腦而過。”
“小師妹也不是故意的,我要原諒她。”莫流光嗚嗚嚎了幾嗓子,很快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有些憂慮道:“小師妹跟大師兄會不會也從天上掉下來?”
“你想多了。”簡之白看莫流光跟個二傻子似的左挪右移,抬頭望著天上,還伸出手時刻準備著接人。他幽幽地歎了口氣,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彆說大師兄不會讓小師妹摔下來了,就算兩人真的摔了下來,站在地麵用雙臂去接人絕對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還真當自己的手臂是磐石做的,怎麼折騰都沒事麼?
莫流光在地麵仰望了會兒,焦急道:“怎麼還不下來,我手都要酸了。”
說話間,兩道輕盈的身影翩然而降。衣袂飄飛的男人懷裡攬著一個嬌小的少女,兩人緩緩從空中落下,身姿飄逸又沉穩。少女雙頰嫣紅,如同塗抹了胭脂般豔麗。一雙玉臂圈著男人的脖頸,明亮的杏眼中似有羞赧之意。
尷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莫流光圍繞保持著落地姿勢的兩人轉了一圈,撓了撓自己掛滿問號的腦袋。飄到不遠處的簡之白身邊,一手肘戳了過去,神情疑惑又茫然:“我怎麼覺得大師兄跟小師妹之間怪怪的。之白,你怎麼看?”
被一手肘頂到肺部的簡之白臉瞬間就紅了,被疼的。他深吸了口氣,咬著牙勉強擠出一抹難看的笑,用氣音道:“我用眼睛看。”
“你這話真奇怪。”莫流光奇異地覷了他一眼,大大咧咧問:“誰不是用眼睛看東西,難不成還有人用腳底板看的?哎呀,我不是真的問你怎麼看,我是想問你對這件事情怎麼看?所以,你到底怎麼看?”
“……”簡之白感覺自己被戳到的肺部更加痛了。
不過幾人莫名的氛圍很快就被黑暗中傳來的一聲輕響打斷了。伴隨著枯枝被踩裂的哢嚓聲,從樹
後走出來一人。那人半邊身子隱在暗處,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此刻正倚在樹邊向著他們這邊張望。
慌張地收回自己圈在沈殷脖頸上的手臂,憑著較好的眼力,阮軟認出那人竟然是寧姣。她拉了拉神色淡漠的男人的袖袍,遲疑道:“我看到歸一宗的寧仙子了,她是不是來找你的?”
莫流光與簡之白跟寧姣沒什麼交情,而她自己認真說來的話,跟寧姣算是有仇的。畢竟鄴城那晚的事情,她可是一直都記著的。
“無關的人提起作甚?我們還是先走吧,再晚就趕不上宗門的膳堂開飯了。”有人靠近的那瞬間沈殷就察覺到了,不過他連瞧都沒瞧一眼,祭出自己的摘星劍,打算將靠在身旁的少女撈起就走。
大師兄都這麼說了,莫流光跟簡之白當然沒意見。雖然也看到了站在樹邊的寧姣,不過他們誰都沒有上前打個招呼的意思。大師兄護著小師妹渡劫興許沒聽到,可那些話他們倆是聽得一清二楚。
就是這個歸一宗的寧仙子當著那麼多宗門弟子的麵講出了九幽蓮的事,若不是這樣,他們怎麼會成為眾矢之的?莫流光想法簡單,隻認為寧姣話說的不是時候,縱然是無心的,可出於護短的心態他仍對這人心存芥蒂。
心細如塵的簡之白看得更加透徹。那番話哪裡是無心的呢?分明是蓄意謀之,刻意挑起那些修士的貪念。表麵上無辜的很,實則心思也不見得有多乾淨。
這歸一宗的人都已經儘數撤離了,而寧姣卻去而複返。簡之白斂了眼眸,猜想她的來意。不過結合白日那些表現,倒也不難猜,多半是衝著九幽蓮來的。
果不其然他看到寧姣動了。嫋嫋婀娜地走到大師兄跟前,行了個周到的禮數。娥眉輕蹙,意有所指地覷了一眼小師妹與他們兩人,欲言又止道:“我與真衍道君有事商談,不知三位可否回避片刻?”
“有事便直說。我與小師妹不分彼此,與兩位師弟也……”沈殷猶豫一瞬,迎著兩道投射過來的飽滿期待的視線,聲音平緩無波:“關係尚可。所以沒什麼值得避諱的。”
眼巴巴盼著的莫流光心中小小地失望了一下,不過很快又高興起來。小師妹是香香軟軟的女
孩子,肯定要多照顧著情緒的。再說了,大師兄不也親口認證了他們師兄弟關係好麼?轉念一想,好像也沒什麼不滿足的。
對比莫流光在一旁傻嗬嗬的樂,寧姣倒是有些著急。可見沈殷神情不似開玩笑,她沒得法,也隻好硬著頭皮接話:“其實我此番來,是有個不情之請。”
“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請,又何必要開口?”男人掀了一下眼皮,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心頭在想什麼。
被噎了一下的寧姣麵上僵硬的笑容都快維持不住了,她抿了抿唇,假裝沒聽懂話裡的拒絕之意,繼續道:“實在是這件事對我、對歸一宗都很重要,因而不得不來叨擾。請道君贈九幽蓮。”
此話一出頓時寂靜無聲,連空氣都安靜了下來。
見情形有些不對,寧姣急忙補充道:“自然不是無償的。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隻要我能做到,一定不會推辭。”
要放棄九幽蓮,她是真的不甘心。打又打不過,她隻好厚著臉皮直接來求。隻盼沈殷能夠看在多年前她在凡塵界幫過他一把的份上,此次將九幽蓮相贈。她也不貪心,能得一片花瓣也是好的。
一聲輕笑,沈殷勾了唇,百無聊賴地卷了一縷身旁少女披散的青絲把玩,聲音輕飄飄的:“你求錯人了,九幽蓮是小師妹的東西。”
在寧姣的目光落在阮軟臉上時,他又悠悠地補了句:“就算小師妹腦子不好使地答應了贈與你,我也是不會讓她犯這個蠢的。”
被少女狠狠地瞪視了一眼,沈殷嘴角的笑意真實了些,像安撫生氣的貓兒那般撫著少女的青絲順了順毛。
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麵前漫不經心的男人,寧姣沒想到修仙界人人傳頌的翩翩君子說話居然如此不顧及情麵。她一時間漲紅了臉,痛心疾首又恨自己識人不清,捂著自己的心口神色幽怨:“沈殷,我當初就不該救你!”
這話說的仿佛她於沈殷有天大的恩情。莫流光與簡之白都驚呆了,不成想大師兄與寧姣竟有這樣的過往。隻有阮軟神情如常,知道她說的是沈殷未拜入靈雲門之前的事。
風不知何時停止了吹拂,眸光不明的男人身形頓了一下,笑得有些玩味:“如果寧仙子所
說的是指在我七歲那年,在凡塵界被幾個乞丐圍著毆打,而你剛巧路過趕走了他們那件事。我隻能說你救的不是我,而是那幾個乞丐。”
那時角鬥場發生了一場暴/亂,有官府的人介入,想要將這個巨大的異類賭場連根拔起。他趁著場麵混亂逃了出來,在陵安城的街上遊蕩了好幾天。
身上沒有銀子,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年僅七歲的沈殷餓著肚子蜷縮在街頭。路過的行人見他穿得破破爛爛,蓬頭垢麵的,將他當成了討飯的乞子,出於憐憫往他腳邊扔了幾個銅板。
這舉動被在那片街頭乞討的乞丐瞧見了。在那好心人走後,不光搶走了那幾個銅板,還凶狠地揪著他的衣服領子發出警告,讓他不要壞了規矩,有多遠滾多遠。
他當時沒搭話,落在那幾個乞丐的眼中就是一種挑釁。於是他們將他圍了起來,拳打腳踢。在他的耐性到了極致,控製不住想要反撲將人咬死的時候,有個女子出現了。
穿著漂亮乾淨的衣服,頭戴價值不菲的釵環,一柄長劍執於手中,將那幾個乞丐趕走了。那女子隔得幾步遠的距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眉眼間有些嫌棄,而後施施然走遠。
回顧往事,若真要扯上救命之恩,那實屬無稽之談。因為若寧姣沒出現橫插一手,那幾個乞丐是一定會死的。
“額,所以說的簡單一點,就是十幾年前寧仙子路麵不平拔刀相助了一下,而在十幾年後以這件事相要挾,讓大師兄將九幽蓮送給你。若是大師兄不照做的話,就是忘恩負義?”莫流光掰著手指頭將事情梳理了一遍。
隨即學著寧姣的樣子瞪大了眼睛,像是碰到了什麼稀奇的事般嘶了口氣:“喲謔,這筆買賣可當真劃算。弄得我都想施給彆人一點小恩小惠,待日後那人飛黃騰達了,勢必要他拿出最值錢的寶貝來報恩。否則的話,我就逢人便說他是個白眼狼!”
簡之白被莫流光的舉一反三能力驚到了,暗中給他豎了一個大拇指。真是乾得漂亮!果然對付這種表裡不一的人,還得一根筋的莫流光出馬才行。
這殺傷力簡直沒話說,他看見那位可憐的寧仙子臉色黑得都能滴墨了。
同樣的,阮軟也被莫流
光一番直球的發言弄懵了。她是驚詫於木訥的三師兄還能說出這些話,下一秒深覺莫流光是大智若愚、扮豬吃老虎的好手。
臉色難看的寧姣再沒任何話好說。來之前她心中還有一絲企盼,而現在她除了恥辱與丟臉,什麼都不剩了。
盯著那道憤然離去的背影,沈殷垂下了眼眸。
上一世的時候,寧姣也曾找他要過九幽蓮。那時他很感念小時候的相助之情,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根本沒猶豫過就將九幽蓮的兩片花瓣贈給她了。可是,寧姣終究辜負了他的信任。
斂了斂神色,沈殷攬了阮軟的腰肢,飛劍出鞘載著他們升上半空,一路往前。莫流光與簡之白緊隨其後,三柄長劍在空中整齊地劃過三道銀光。不到兩個時辰,他們就抵達了靈雲山上。
過了沒兩天,在北海境門下弟子動了妄念,企圖強搶阮軟一行人的宗門掌門紛紛登門致歉。高價的法寶、幾百靈石一株的靈植如流水般往靈雲門送,惹得練功的弟子側目。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大師兄四人在北海秘境尋得秘寶,可那些同行的好些宗門弟子竟然生了歹念。不但想奪靈寶,還想殺人滅口。如此惡劣的行徑,最為修行之人所不齒。
並非靈雲門上下這麼想,事情傳出來以後,好些宗門與若乾的散修都看不過眼,每提起都要啐一口。那幾個宗門的弟子當真是被釘在了恥辱柱上,走到哪兒都會收獲鄙夷的眼光。
同被弟子拖累的還有修仙大派歸一宗。
修仙界共有五個大的仙門,除去歸一宗與靈雲門,其餘三個乃天玄宗、合歡宗和馭獸門。其他的宗門規模都不大,要麼依附五大宗門沾點名氣,要麼選擇自己發展。還有些無門無派的散修,他們天性喜自由,受不得條條框框的約束。
這曆經北海一事,帶頭的還是一名峰主的親傳弟子。對於歸一宗來說雖不至於動搖幾百上千年打下的根基,但響亮的名聲上總還是蒙了一個洗不去的汙點,導致背後受到指摘。
一場風波表麵上平息了,可內裡仍舊暗潮湧動。不過這些都不關阮軟的事了,將剩下的九幽蓮交給師尊處理以後,她手中的燙手山芋可算甩了出去。整個人登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