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門大比每五年舉行一次,一般是由五大宗門輪流操辦,今年該是天玄宗的場子。大小宗門都會由長老帶著弟子前往參與,就算不上台比試,在一旁觀看也是好的。
靈雲門作為五大宗門之一,自然要帶著門下弟子去亮個相。這次由飄渺峰的水鏡真人帶隊,領了十幾個新入門的弟子,再加上沈殷與阮軟,一行共十九人。
莫流光與簡之白上次仙門大比的時候已經去過了,覺得沒什麼意思,這次早早地找好借口開溜。沈殷原本也是不想去的,但奈何阮軟沒去過,心心念念著想去湊個熱鬨,他也隻好陪同。
一行人踩著飛劍從靈雲山出發,約莫半天的時間就到了天玄宗。山口有著道袍的弟子專門相迎,將到來的客人先領到備好的客房休息。
因為仙門大比一般要辦半個月,有三道流程。首先是論道,也就是交流心得。可以談自己對道的認識與追求,也可以傾聽彆人的見解。有少部分悟性高的弟子能夠在他人三言兩語點撥下頓悟,進而當場進階。
好些小門小派不參與比試環節的弟子就是衝著論道來的。縱然頓悟的機緣可遇而不可求,他們總還是願意一試。
第二道流程就是上台比試了。這是五大宗門的主場,也是門下弟子間充滿硝煙的較量。儘管同為五大宗門,其實彼此間也是誰也不服誰的。歸一宗一直鼓吹掌派大弟子寧姣天資卓越,豈料靈雲門出了個各方麵都要更勝一籌的沈殷。
這兩個宗門像是鉚著勁在攀比似的,近年來愈有針鋒相對之勢。不過聽說在出北海境那事之前,這倆宗門似有緩和的意思。歸一宗的寧仙子還與靈雲門的真衍道君一同出遊,像是有強強聯合的傾向。
後來北海境那事一出,歸一宗親傳弟子陸川被廢了靈根,兩大宗門的關係又回落到冰點,甚至比以往更僵。而且現在都在傳真衍道君心有所屬,要與自己的小師妹結為道侶了。
那寧仙子怎麼辦呢?有小道消息傳出寧仙子與真衍道君相識於微末,還曾舍身救過他一命。而真衍道君也是感激之至,兩人漸生情愫。
兩種傳聞到底哪一個是真的,除了兩大宗門了解
相關情況的弟子,外人根本無從知曉。這剪不斷理還亂的三角關係,也是令好多前來參賽的宗門弟子撓心撓肺的牽掛點之一。不為彆的,純粹就是想吃瓜。
不曉得寧仙子與真衍道君會不會上場比試。若是兩人對上,那就有好戲看了。暗戳戳領著瓜牌期待著。
不知不覺成為了焦點之一,阮軟是沒什麼感覺的。她生性/愛熱鬨,又沒見過仙門大比,因而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在靈門雲之後陸陸續續又有不少宗門抵達,門下弟子也是個個精神抖擻。阮軟認識的人少,一眼就瞧見了曾經同行過的孟寂。他悄無聲息地站在隊伍的最後,隱沒在一群穿著白色道袍的人中。
距上次一彆也有好幾月了,難得見到一麵,阮軟還是很高興的。她本想上前說幾句話,可對上領頭的寧姣那冰冷的眼神,她躊躇片刻終究還是沒去。
靈雲門與歸一宗生了嫌隙,而她更是親手廢了陸川的靈根,想必歸一宗上下就算不視她為仇敵,可心頭也會很抵觸。她若是貿然地就去找孟寂,且不說孟寂是否對她有怨言,歸一宗的人也會對他有意見的。
她不想給孟寂添麻煩,看了一會兒便轉身回了天玄宗給他們靈雲門弟子安排的住處。是個挺大的院子,有八間空房,可以容納八個人住。阮軟挑了間靠近牆角的屋裡,想著清淨一些。而她的隔壁就住著沈殷,另外六間房住的也是靈雲門的弟子。
各宗門帶隊的長老都是自己一個獨立的小院子,因而水鏡真人不與他們住在一塊兒。
這倒也方便了弟子們行事,畢竟進進出出的都要與一個修為極深的長老打照麵還是挺有壓迫感的。尤其水鏡長老還奇奇怪怪的,平素靜若處子、動若脫兔,與那些一本正經的長老比起來就不是常人。
飄渺峰上的弟子都習慣了自己師尊這副不著調的樣子,可彆的弟子總感覺有些變扭。阮軟倒是挺喜歡水鏡真人的,與她的師尊無妄高冷的性子不同,水鏡真人就是個跳脫的小老頭。
大方的時候哪怕把他的丹藥房炸了,他都不會有一句責備的話。倘若小氣起來,逮一隻後山上散養的靈雞,他都得拎著拂塵、腳踩祥雲緊追其後。
巧的是
,這些事兒阮軟都乾過。她至今都記得這小老頭為了一隻蔫唧唧的靈雞,追了她一整座靈雲山。
想起曾經做過的那些荒唐事,阮軟就一陣好笑。明明也就一年前左右的事兒,她總覺得已經過了好久了。感歎一聲時間易逝,她躺上床,很快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第二天開始的宗門論道,阮軟沒什麼興趣,窩在小房間都沒出來。水鏡真人知道她向來懶散,也沒勉強。沈殷就沒那麼好運了。他是掌派大師兄,也是同行弟子中修為最高的。其他環節都可以不上,若是論道這塊都不去的話,也未免有些失禮。
況且其他宗門的弟子興致勃勃,都很盼著與真衍道君交流道法。於是,沈殷在水鏡長老親自來找人時,不情不願地跟著走了。
大院子空曠,留下阮軟一人稍顯寂靜。她在床上翻滾了幾圈,見都快半天了還沒人回來,打算出門去尋點吃的。
天玄宗門內道路曲折,機關陣法甚多。在去膳堂的路上沒走多久,阮軟就有些摸不清方向了。好在她看到不遠處站了個人,穿著統一的道袍,應該是沒去參加論道的宗門弟子,於是趕緊上前問路:“這位道友,請問膳堂怎麼走?”
隻見那站在池邊的背影僵了僵,久久沒回過頭,也沒出聲。阮軟心中納悶,在問了第二遍仍然沒得到回答後,也不執著,轉身就走了。她想那人可能不是那麼想被人打擾。
“阮仙子請留步。”剛轉身走了幾步,一道聲音從後傳入耳,聽著有些熟悉。阮軟回頭,映入眼中的竟然是孟寂那張稍顯瘦削的臉。
“你……”她還沒來得及高興,視線落在對麵少年那空蕩蕩的袖袍上,眸中驚色頓現,聲線忽然啞了:“你的右手怎麼……”
怎麼沒了呢。
後半句她沒忍心說出來。劍修再怎麼修煉到人劍合一,若持劍的右手沒了,又怎麼使得出劍法、在劍道上越走越遠呢?儘管交情不深,阮軟還是感到了一絲難過,也為這個隻比自己大幾歲的少年遺憾。
察覺到少女驚異又有些惋惜的目光,孟寂苦笑一聲。心中煩悶,可也不想將這種壓抑的情緒帶給這個明媚的少女,隻簡簡單單說了句:“曆練中不小心傷到
的。那次情況凶險,能夠撿回一條命已經很好了。”
這句確實是他的心裡話。在鄴城被傀儡人撕咬的時候,他真的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成想還能活著回到歸一宗。當他清醒過來,看到自己的右臂沒了,隻在斷裂的端頭纏了厚厚一層布條時,他也一度無法接受,甚至極端地想要結束自己的性命。
他是掌門的小弟子,在修仙道上也是有自己的追求與傲氣的。他是劍修,若是沒了右臂,便再也無法持劍。這與死又有何分彆?
無法忍受彆人異樣的眼神,甚至是背過身去的嘲諷,孟寂幾經崩潰。在那段困難的時期,給他打擊最大、最令他心寒的是自己的師尊勿通。
師姐寧姣在危急時刻推他出去抵擋傀儡人,害得他斷了一隻手,這樁深仇大恨孟寂又怎麼會忘呢?在清醒過來時,他就要求見師尊一麵,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敘述,隻想求個公道。
然而,他想要的公道永遠也不可能求到。他那平日端了一副公正模樣的師尊隻是站在大殿上居高臨下地望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就將寧姣殘害同門的事情揭過,告誡他同脈師姐弟要和睦相處,不要傳出去讓人看了歸一宗的笑話。
更何況寧姣是歸一宗最有天賦的弟子,作為最懂得取舍的掌門人,為了門派的後續發展,舍棄那個沒有用了的弟子,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聽了這話孟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師尊要他將這樁事爛在肚子裡,對誰都不要提及。畢竟同門相殘的事兒若傳出去,受影響的不僅是寧姣,歸一宗也會跟著丟了麵子,在修仙界抬不起頭。
與此相對他可以得到的好處,便是保留掌門親傳弟子的身份,繼續待在歸一宗,一切待遇從舊。
師尊覺得這就是最好的安排了,無法修煉的弟子是沒有資格占用親傳弟子的身份與資源的,他是一個特例。所以他就該感恩戴德,任人擺布。
換個人麵對此局麵興許就咬著牙認了,畢竟除了歸一宗,也沒彆的門派會收一個廢人。可他是孟寂,按頭要他認了怎麼可能會甘心?
也曾試過將此事隱晦地透露給其他峰主,然而沒有人相信他。更甚者還對他滿臉失望,譴責他壞了道心。
寧姣在外的形象一向是高潔、淳厚的,對門下師弟師妹們也多加照顧。這突然冒出個人說她殘害同門,確實難以讓人相信。何況他還是嫡親師弟,但修為一直被寧姣這個師姐壓了一頭,產生嫉妒之心進而汙蔑她,這個說法更為人接受。
慢慢地,孟寂的銳氣被磨平,他意識到自己鬥不過寧姣。可也不願再待在如此虛偽的宗門,生了離去之意。恰逢仙門大比臨近,他還想再見阮軟一麵,這才巴巴地跟了過來。
這個初識如小太陽般炙熱的少女,幾月不見,五官更長開了些,容貌越加美豔動人。而他卻不再是歸一宗滿身傲氣的小師弟了,再見故人,陡然情怯起來。
好在少女看向他的眼神中除了驚訝再無其他,這讓孟寂鬆了口氣,能夠鎮定下來說幾句話。
“假以時日,左手也能夠練得如右手般靈活,不必太執著過去的事。”見孟寂沒有詳說的打算,阮軟也不好追問,隻得乾巴巴地試圖安慰一下。
聞言孟寂笑了笑,兩人一時無言,周圍靜了下來。
“阮仙子先前問我膳堂的位置,那時在走神,因而未能及時回答。”孟寂輕聲輕語地解釋,伸出左手指了一條蜿蜒的小路,笑著道:“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約莫十來分鐘就能看到膳堂的牌匾了。此次定不會再失了方向,阮仙子請放心前往。”
感激地道了謝,阮軟剛往前走,忽地想到什麼,又折回來問:“你不去膳堂吃飯麼?”
“仙子且去,我隨後再來。”孟寂站在原地朝她點了點頭,腳步不曾挪動一寸。
於是阮軟便走了。她沒回頭,因此沒瞧見失了一臂的少年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出神,眸中不舍之意儘顯。
*
一個人用了午膳,顛顛地回到院子,趴在床上又等到將近夜幕降臨。院子的木門發出“吱呀”的響聲,阮軟從床上翻爬起來,興衝衝地出了房間。
“大師兄!”她歡快地喊了一聲,撒丫子跑到男人的跟前,眼眸亮晶晶的。
沈殷勾了勾唇,將手中用荷葉包裹的蒸雞亮了出來,放到院中的石桌上:“水鏡師叔領著弟子們去膳堂了,我趁著有空去了一趟山下。聽說當地的荷葉雞很有特色,便買來給你嘗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