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男女朋友之後的日子也沒多大變化,在學校兩人還是一起吃飯、一起做題,在沒人看見的地方牽個小手。若說有什麼地方改變了,興許是二人之間的氛圍。曖昧、粉紅,對視一眼都仿若裹了蜜糖般甜滋滋的。
當事人沒察覺,二班的學生離得近,受到了成噸的傷害。不過他們都默契地選擇不開口,沒有去打擾阮軟跟沈殷。
因沈殷抖出來的那些事丟儘臉的傅澤並不這樣想。他曉得二人大概率真的在一起了,嫉妒、憤恨充斥在心裡,他想到了跟老師舉報有人早戀。
這個想法剛冒頭還來不及有所行動,發生的一件事打了他個措手不及。青少年寫作大賽的官方負責人聯係他了,說他提交上去的文章出了點問題,需要跟他溝通一下。
那位負責人在電話裡隱晦地問他文章是否原創,有沒有給彆人看過。傅澤直覺不好,心裡又慌又亂,想含糊應付幾句了事。
但在職場浸潤多年的負責人哪裡會聽不出一個未經曆磨練的高中生話裡的真假。他語氣依舊禮貌溫和,可臉上的笑意已經淡了下去。直接約了個時間,說是線下見個麵,聊一下作文的事。
聽著電話被掛斷的嘟嘟聲,傅澤打了個寒顫如墜冰窖。再怎麼不通人事,他也感覺得到這件事的不尋常。想到自己交上去的那篇參賽作文,他的臉上瞬間變得慘白。
那篇作文不屬於他。隻是他偶然得見,便起了心思。不過他沒那麼傻去投征文比賽,刻意篩選出與立意差不多的青少年寫作大賽去投稿,為的就是避開原作者。
還有一個原因,便是青少年寫作大賽截稿時間更早兩天,評選結果也比征文大賽早出來。傅澤就是瞅準這個,敲定了官方平台。交稿時間更早、評選同樣更早,萬一被曝出兩篇作文雷同,對他也是有利的。
然而現在傅澤並不這麼想了。這文章交上去還在評選階段,負責人怎麼就要找他談呢?文章雷同的事兒不可能現在就被發現的,他摳破腦袋還是想不通為什麼,可心底的慌張愈盛。
與此同時,沈殷也接到了征文大賽主辦方負責人的電話。從隻言片語中推測出他那篇交上去的作文出了點問題,具體什麼問題負責人沒明講,隻說見到麵再詳談。
掛了電話的沈殷眼睛微微眯起,手指輕點在桌麵,神情若有所思。陸然見狀湊過來問,他搖了下頭表示不清楚。
反正肯定不是征文寫得不好的問題。能讓負責人直接約見的,應該是挺嚴重的事情。不過他一點不著急便是了,總歸原因不會出在自己的身上。
而征文大賽負責人與沈殷定好時間後,轉身就網購好了車票,等著見麵的那天到來。再在收稿係統中瞧了眼那篇氣勢磅礴、立意深遠的征文,負責人歎口氣,不曉得這叫什麼事兒。
征文大賽與青少年寫作比賽都是層層篩選的機製。不同的是,征文大賽是麵向全國的,而青少年寫作比賽是他們省自辦的,自然負責的單位也不同。
按理說是碰不到一塊兒的,可偏偏自個兒與那邊的負責人是好朋友。周末休假一起吃了頓飯,談到了手上的工作。由於那篇征文太得他的心意,在飯桌上他就誇讚了幾句,還提了點內容相關的。
他的那位朋友喝了杯小酒正處在興頭上,聽他這麼一說,也手舞足蹈地講起了他們那兒收到的一篇文章。老練的寫作技巧、精準的用詞表達、清晰的邏輯思維,怎麼聽都覺得他們在講同一篇作文。
狐疑地對視一眼,對了個作者的名字,又發現不是一個人。如此一來,心裡的疑慮就更深了。征得上頭的同意,他們交換文章看了下,果真是同一篇。
若是被淘汰的文章也許還鬨不出這麼大的陣仗,關鍵就在於這作文很優秀,他們都打算推選上去的。這一不知是剽竊還是另有隱情的事情被發現了,那可是個嚴重的問題。
上頭的領導很重視,讓兩邊跟作者聯係好,最好一塊兒見個麵把事情問清楚。倘若彆有隱情或許還情有可原,若坐實了剽竊,性質就不同了。
兩邊的負責人也是人精。在電話裡說得模棱兩可,也沒透露要見麵對峙的事,一心想著求個真實。
沈殷那邊接完電話後沒怎麼管,而傅澤每天都處於水深火熱的煎熬之中。由於心裡有鬼,他越發覺得是自己偷拿彆人成果的事情敗露了。精神恍恍惚惚的,上課老是走神。
班主任見狀搖搖頭,卻沒有說什麼。作為一名老師,使命感讓他不會輕易地放棄任何一個學生。
前些時間他也找傅澤聊過幾次,可對方要麼悶聲不語,要麼眉宇間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最近的一次更是過分,歇斯底裡地衝他吼鬨。說他就是個偏心眼的人,不配做老師。
饒是劉聰脾氣再好,在好心三番兩次被人棄之敝履後,再不願去討彆人的嫌。隻要傅澤不影響二班彆的學生上課,愛做什麼他才懶得管。
而二班的學生一心備戰高考,沒人注意到傅澤的異常。就算發現了,也沒人上前詢問開導。一來是傅澤心氣高、性子差,本就看不上這些家境不如自己的人,自然玩不到一塊兒。樂意跟在他身後的都是傅家的舔狗,彆有所圖的。
二來,在傅清融背地裡針對繼子做的缺德事被曝出來,以及後媽和親妹那一番嘔死人的操作,知情的人都對姓傅的一家子厭惡到了極點。二班的學生心疼沈殷的遭遇,對傅澤的印象一跌再跌。
沒有摯友談心,在班級裡又像個透明人,加之心裡藏著事兒,失眠了好幾天。在這樣強大的心理壓力之下,還沒等到與青少年寫作比賽負責人約好的時間節點,傅澤已經崩潰了。大半夜敲開傅清融臥室的門,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盼著父親給自己想個辦法。
被兒子緊急叫起來的傅清融心裡突突的,以為傅澤乾了什麼作奸犯科的大事。仔細聽來,居然就是抄了彆人的一篇作文而已。高中生寫的作文,又不具有學界大佬發表論文的那種含金量,拿了就拿了唄,還能怎麼的。
他慢悠悠地坐在床邊抽了一支煙,渾身透著悠閒,吞雲吐霧地問傅澤拿了誰的作文去比賽。如果那邊的負責人真的察覺了這件事,那也好辦。給負責人許點好處,再給那個學生一筆錢,讓他守口如瓶,權當他們花錢買下了那篇文章。
聽完父親的話,傅澤吞吞吐吐的,麵露難色道:“是沈殷。”
夾著煙蒂的手頓了頓,傅清融有些頭疼。換做彆人還好,沈殷的話就有點棘手了。這小子本身就是個油鹽不進的硬骨頭,現在還攀附上了阮家,早就今非昔比,塞錢了事的手段怕是行不通。
再三跟兒子確認過,他偷偷拍下征文照片那會兒沒人看見,而且他們那一層樓教室的監控器都壞了,不會拍到監控畫麵,傅清融安了心。沒有證據的事兒,誰敢按頭傅澤剽竊,律師函警告。
傅清融的分析給了傅澤莫大的安慰,他心裡那點不安頓時被撫平。是啊,又沒有證據能夠證明那篇作文是自己偷來的,他慌個什麼勁兒。就算兩篇文章一模一樣,就不能是沈殷拿了自己的東西去參賽麼?
想明白這點,傅澤心中的鬱結消散,登時心情大好。愁眉苦臉著進到臥室,臨出門卻眉開眼笑的。披了件外套站在臥室門外的李嵐待父子倆交談完才進去,沒敢問這麼晚了傅澤過來所為何事。
從開完家長會回來那天起,她就察覺到傅清融對自己生了嫌隙。無論她說什麼都不冷不熱的,要是不小心哪句話惹了他的不高興,一個巴掌立馬就落了下來。
在床上也不得安生,因為傅清融逐漸展露了自己的癖好。做那事的時候喜歡用手掩住她的口鼻,待她掙紮無果快要窒息時又陡然放開。而他自個兒則撐著胳膊在一邊看她大口呼吸的樣子,笑得滿足又興奮。
感受過窒息的滋味,李嵐對做夫妻間那種事沾了恐懼。每回傅清融觸碰到她的身體,她就控製不住一陣顫栗。好在傅清融興致不算高,一個星期要一次,偶爾兩次,十分的有規律。
這給了李嵐緩衝的時間。她覺得丈夫婚後像是變了個人,霸道熱情的外皮下,隱藏的是一顆扭曲的心。全然不顧他人感受追求刺激,暴躁易怒、掌控欲極強,讓她隱隱有點害怕。
想要退縮卻沒了後路。兒子跟她離了心,娘家的人十幾年前就斷了聯係。除了傅家,她沒有地方可去。更主要的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已經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依附傅清融近乎成了本能。
關了燈的臥室黑暗一片,李嵐靜靜躺上床不敢亂動。直到聽見身旁熟悉的呼嚕聲響起,她心下微鬆,這才合上眼安穩地睡過去。
過了幾天,約見的地點定在了距離盛風中學不遠的一家咖啡館。傅澤到了那家咖啡館的門口,深吸口氣推開了玻璃門。目光環了一圈,落在靠窗的座位上。麵上揚起一抹微笑,他抬腳走了過去。
“請問是王老師嗎?”隻知道負責人姓王,他乾脆稱呼對方為老師。表了尊敬,也彰顯自己有禮貌。
王姓負責人撩了眼皮,笑容淡淡的:“我是。你是傅澤同學吧?請坐。”
視角原因,他看到負責人對麵的位置上坐了個人,卻隻瞧到一個後腦勺,未窺得全貌。待他走近打算在沙發邊上坐下,另一頭望著窗外的人剛好側過身望向他。
“沈殷!”
震驚之下,傅澤驟然提高了說話聲。那刺耳的音量像是在湖麵投下一顆石子,惹了多道不滿的視線投射過來。看到負責人皺眉,他驚覺自己的失態,臉上燒了起來,匆忙地坐下。
這時,征文大賽的負責人從洗手間回來。看到位置上多出一個人,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笑眯眯問:“這是傅澤同學吧?”
做了虧心事撞見正主,心虛的傅澤嗯了聲,手指捏著湯匙微微顫動,在侍者剛端上來的咖啡杯中胡亂攪了攪。
他還在想沈殷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對麵這位微胖的負責人開了口,說自己是征文大賽的負責人,也是市教育局的工作人員。收到上麵的指示,來調查作文雷同這件事。
“啪嗒”一聲,用力過度導致勺子掉出了桌麵。傅澤表情僵硬,彎腰從地麵拾了起來。沒有喚服務員更換一把乾淨的勺子,將其隨意放在了咖啡杯托盤上。
沈殷比傅澤先到了十分鐘,了解情況後,行為舉止倒不似後者這般反常。相反的,他很淡定,同時還有點開心。能夠讓大賽的負責人親自過來溝通,可見他這篇作文被推舉到省級是沒有問題的,甚至能夠出省。
不過被重視固然讓人開心,但成果被人偷竊就不是那麼令人愉悅了。漠然地瞥了下強裝鎮定的傅澤,沈殷眸光閃了閃,收回了視線。
開門見山指出問題,兩位負責人想聽聽解釋。沈殷粗略講了下自己寫下這篇文章的經過,包括修改過幾版初稿。傅澤縱然驚慌,也沒到口不擇言的地步。咬死了作文是自己寫的,暗示沈殷是那個剽竊者。
短短半小時的交談下來,兩位負責人都傾向於相信沈殷。這個少年心中有丘壑,講述的寫作思路清晰有理。不似另外一個,眼神躲閃。問有關文章的相關問題,回答不出就推脫說自己緊張。
但這種事情講究證據,光是他們相信沒用,得向上邊的領導彙報情況的。於是給出了一天的時間讓兩人準備一下對自己有利的材料,若拿不出來證據,無法確定誰是真正的作者,他們隻有如實上報。
到那時隻有兩種結果。一種是作文報廢被淘汰,因為他們不可能上交一篇作者存疑的文章去比賽。另外一種,就是按照交稿時間判定作者。如此一來,這對沈殷大為不利。
二位負責人有些無奈。要證明一篇作文是自己寫的其實並不容易,很多人都沒有保留寫作痕跡的意識。發生了作品被竊取的事情,多數人無法證明自己原作的身份,隻好打掉牙往肚裡吞,認栽了。
現在的情況差不多也是這樣。希望少年是幸運的吧,不然平白埋沒了一篇好文章,怪可惜的。
不清楚負責人對自己寄予的期望,沈殷平靜地離開咖啡館,還有心情約阮軟一道吃晚飯。
正值周六下午五六點鐘,電話打過去嘟嘟兩聲被接起,那頭女人的聲音溫和,帶著隱隱的笑意:“是小沈啊?軟軟在廚房偷吃呢,我是她媽媽。有什麼事嗎?”
“阿姨好。”沈殷驚詫片刻,禮貌地問了聲好,抿了抿唇:“也沒什麼事。打擾您了,我先掛了。”
“等一下,小沈。既然沒事的話,過來一起吃頓晚飯吧。阿姨都還沒見過你呢。”
心中一跳,沈殷有種拐了彆人家的寶貝,被彆個父母看穿的感覺。他應了聲好,在水果店買了幾斤新鮮的香梨、蘋果,打個車半小時到了彆墅區門口。
一路到了一幢三層樓彆墅的大門,按響門鈴。門剛打開,明媚的少女出現在眼前,歪頭衝他笑:“沈小殷,你來得好快呀。”
說著走到他的身旁,悄悄地去拉他空著的那隻手,湊近耳邊道:“耳根紅了哦,你害羞了嗎?”
長翹的睫毛顫動了下,少年眉宇間染了柔色,揉著她的發頂,聲音輕輕的:“彆鬨。”
磁性的嗓音跟過了電似的,聽得人心頭癢癢的。阮軟的手指在少年手心撓了撓,麵上一本正經:“沒鬨,逗你好玩。”
兩人在門口磨磨蹭蹭半晌沒進去。陶玟疑惑,親自出來看了下。像是沒瞧見女兒麻利地將小手背到後邊的動作,她笑了笑,神色頗為滿意:“果真是個俊俏的小少年。難怪我們軟軟這麼著迷,天天抱著個手機傻樂。”
“媽!”偷瞄了嘴角噙笑的少年一眼,阮軟登時從臉紅到了脖子,被調侃得險些炸毛。
見好就收的陶玟女士丟了個“我都懂”的眼神過來,飄飄然進了客廳。徒留阮軟站在原地,乾巴巴道:“我媽亂說的,你彆當真。”
“嗯,我沒當真。”沈殷眸中閃過笑意,俯身到女孩兒的跟前,神情認真:“是我對軟軟著迷。茶不思飯不想,連夢裡都想與你一塊兒。”
“哎呀,你好肉麻。”阮軟捂著自己滾燙的耳朵,踩著拖鞋噠噠地跑了進去。
對陶玟邀請沈殷來吃晚飯,阮爸並不是那麼高興,餐桌上還黑著臉。被坐在身旁的老婆猛地揪住大腿,忍住了即將脫口的慘叫,臉上露出痛苦、扭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