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 / 2)

第一章

早朝大概是每日遊彥最討厭的時候,尤其是現下天氣一日比一日熱起來,身上裹著厚厚的朝服站在這大殿之中,聽著那些忠臣良將上前諫言的時候,遊彥隻想隨便找個地方躺下來好好睡上一覺。

“陛下已近而立之年卻後宮空虛,膝下更是連一個子嗣都沒有,這樣於我南魏國本不利,臣叩請陛下以大局為重,早日立後才是。”

尚書李埠跪在大殿中央,苦心勸諫。遊彥抬手遮了遮因為太困眼角泛出的淚,轉回頭朝著他看了眼,總有種預感如果龍椅上的那個人還不答應的話,李大人這一次說不定真的能一頭撞死在龍椅前。

不過,隻要這李大人撞死的時候不把血濺到他身上,他並不打算打擾李大人的一片忠心。

遊彥勾了一下唇角,打了一個長長的嗬欠。一入夏他就愈發的嗜睡,每日能爬起來參加早朝對他來說已經是一件巨大的挑戰,此刻聽著那李大人滔滔不絕的陳詞濫調,困意再次湧了上來。但即使有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在這早朝上一覺睡過去,他倒不是怕什麼人,隻不過是怕參他的奏本堆滿長樂宮,平白給那人添了煩憂。

“愛卿一腔赤忱丹心朕自然是明白的,”龍椅上的那個人拖長了聲音,緩緩地開口,“不過……”

遊彥又打了個嗬欠,他閉著眼睛都知道那人接下來會說什麼,畢竟這樣的場景,在過去的幾年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上演一次,勸諫的人說辭差不多,拒絕的話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彆,無非是立後之事關係重大,要從長計議,又或者是西南有動亂,西北有旱災,國事為重。

遊彥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抬起頭朝著龍椅上看了一眼。

太久了,他都聽膩了。

他自覺這一眼並不怎麼明顯,卻還是落入了有心人眼底。高坐在龍椅之上的隆和帝藺策勾了一下唇角,話方說了一半,語氣卻突然一轉:“先前朕一直覺得國事為重,但眼下天下太平,李卿的話也有道理,母後也一直為此事掛心,這事倒是確實應該好生商量一下了。遊卿,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遊彥打了一半的嗬欠硬生生地停了下來,眼角直接被逼出了眼淚,他勉強咳嗽了幾聲掩蓋自己的不自然,順手在眼角抹了一下,讓自己看起來稍微精神一點,才挺了挺腰背,微微躬身回道:“立後茲事體大,雖然事關江山社稷,但歸根結底總歸是陛下的家事,為人臣子的為陛下儘忠是本分,但手若是伸得太長,是不是就有點居心不良了?”

他這話聽起來謙恭守禮,但稍加思量就能聽出分明就是話裡有話,在指責李埠不守臣道,乾涉當今聖上的私事。

這罪名可大可小,完全看當皇帝的人如何理解。若是龍椅上那位有心發作,以此為由頭治李埠個欺君之罪也不是不可能。

遊彥的話說到這份上,這朝堂之上又有幾個人是傻的,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那李埠更是變了臉色,他抬起頭朝龍椅上看了一眼,見上麵那人似笑非笑神色莫辨,不由皺起了眉頭,轉頭看向遊彥,反駁道:“遊將軍此話實在是折煞老夫,老夫滿腔赤忱,為的不過是陛下還有我南魏的興盛而已!”

遊彥偏過頭看他,聞言笑了起來:“我就是隨口說說,李大人不用放在心上。”

話落,他慢慢地抬起頭,毫不退避地正對上高位那人的眼,也看見了那人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不由勾了勾唇角,仿佛什麼都沒看見一般慢慢地低下頭,就仿佛他剛剛說的那番話真的隻是隨口胡說一般,根本不管那李埠心底將會是如何的波瀾。

藺策的目光在遊彥臉上停留了許久,嘴角微微向上翹了一下,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轉瞬即逝,而後才緩緩地開口:“李卿的忠心朕自然是知道的,遊卿想必也沒有彆的意思。不過道理卻說的沒錯,立後茲事體大,朕也的確應該好生思量。待之後朕有了決斷,自然會告知眾卿。今日時候也不早了,就且散了吧。”話說到這兒,他朝著遊彥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緩緩地起身,轉身離開了大殿。

等藺策的身影徹底消失,一眾朝臣也陸陸續續地朝著殿外走去。遊彥在原地站了一會,又打了一個嗬欠才慢慢轉醒一般,看了一眼已經空蕩蕩的大殿,轉身朝外麵走去。

剛走到殿門口,就有一個熟悉的人迎了上來,遊彥掃了一眼,認出這是藺策身邊的貼身內侍高庸,微微揚了下唇:“天氣如此炎熱,內官還在這裡是等我?”

高庸恭恭敬敬地朝著遊彥施禮,而後才答道:“遊將軍,陛下請您到長樂宮一敘。”

遊彥抬眼,目光在那內侍臉上停留了一會,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隨即垂下眼簾:“我們走吧。”

從武英殿到長樂宮這一段路,過去的這三四年的時間裡,遊彥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常常早朝過後,那人總會找到各種各樣的由頭將他喚去,就像今日這般。

走了不知道多久,遊彥突然頓住了腳步,朝著四下裡巍峨的宮殿看了一眼,他從十幾歲就常常進到這皇城裡,今日愈發地覺得這地方是如此的沉悶無趣,也不知道那人是如何在這裡呆了那麼多年的。

走在前麵的高庸察覺到遊彥的停頓,也跟著停了下來,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疑惑道:“將軍,可是有什麼事?”

遊彥笑了一下:“不過是剛剛在早朝上站久了,腿腳有些麻,無礙,走吧。”

高庸垂首:“是。”

自打南魏開國以來,長樂宮一直是曆代皇帝的寢宮。隆和帝繼位以後也沒有改變這個先例,在這裡一住就是三四年。而在過去的這三四年的時間裡,遊彥便成為了這長樂宮最頻繁的訪客。

守在大殿門口的內侍遠遠地看見遊彥走過來,暗地裡稍稍鬆了口氣,先朝著遊彥施禮之後,才將殿門打開:“將軍,陛下正在內殿等您。”

遊彥的目光在那內侍臉上稍作停留,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在殿門外一眾人的注視之下,大步進到殿中。

殿門在身後緩緩合上,殿中靜悄悄的仿佛並沒有人在。遊彥輕車熟路地進到內殿裡,果然看見那人正坐在書案前,對著案上滿滿的奏折,神色難辨。遊彥靠在門口,掃量著他的臉色,盯著那張自己不能再熟悉的臉看了一會,突然發出一聲笑:“讓陛下如此為難,看來又是參我的奏折了,讓我猜猜,這次是說我什麼?是說前幾日我在京郊練兵距離皇陵太近居心叵測?還是我昨日早朝打了太多嗬欠對陛下大不敬?”

藺策抬起頭,一雙眼鎖在遊彥臉上,片刻,他將手裡的奏折合上,隨手丟到一邊,不滿道:“怎麼來的這麼慢?是不是高庸耽擱了?”

遊彥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回答,隻在他對麵坐了下來,還順手倒了杯茶給自己,慢吞吞地喝了小半杯之後,才緩緩道:“散朝之後不想跟那些大人一起出門,尤其是怕那李大人記恨著早朝上的事兒一頭撞死在我麵前,便故意耽擱了一會,高庸他不敢叫我,隻能等著。”遊彥將茶盞放回案上,抬眼打量著藺策,“陛下早朝上不是還想著立後的大喜事,怎麼這麼一會就心情如此不好?”

察覺到他的稱呼,藺策微微挑眉,心情似乎更加不好了:“剛剛早朝之上,遊將軍滿臉睡意,思緒飄散,我還以為這種小事兒入不了將軍的眼?”

“陛下此言差矣,立後又怎麼會是小事,這事關天下,事關國本,事關我南魏能不能長盛不衰。臣又怎麼敢妄加議論?”遊彥一本正經地說到這兒,又喝了一口茶,“臣剛剛在早朝上可是剛剛拐著彎的譴責了李大人,現在自己來乾涉陛下要不要娶妻後宮裡該睡著誰,不是太打自己的臉了嗎?再說……”

“遊彥!”藺策好像終於忍耐不住,根本沒辦法再聽遊彥把後麵的話說完,“我要不要娶妻,除了你還有誰有資格過問?”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遊彥麵前,盯著他的眼睛,“再說,我登基四年,這長樂宮的龍床睡過誰,還有人比你更清楚嗎?”

遊彥在身高上占據了一點劣勢,二人站的如此之近讓他不得不仰起頭看著那人,順帶就將對方眼底的紅絲還有下頜上泛青的胡茬都看了個一清二楚,所有想要反駁或者想要調笑的話都沒辦法再說出口:“好好的說著話怎麼就動了氣,那龍床除了我敢睡,還有誰敢靠近?”

說著他抬手摸了摸藺策的下頜:“昨夜批奏折又到什麼時候?一會出門我應該找高總管談談心了。”

藺策前一刻明明還帶著怒意,卻因為他這兩句話莫名地平靜下來,順著遊彥的問題回道:“昨夜是睡得有些遲了,高庸倒是提醒過兩次,我嫌他煩,將他趕走了。”

“那這麼說,我倒是應該替高總管鳴不平才是。”遊彥按著藺策坐了下來,又倒了杯茶給他,“陛下這兩年的脾氣倒是越發的大了。”

“彆那麼叫我!”藺策捏著茶盞,緊鎖著眉頭瞪著遊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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