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2 / 2)

先前他對藺策可以算得上是百般縱容,對於所有藺策想要的東西,都恨不得捧到他手裡,不能看著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

但昨夜遊彥夙夜未眠,他想了許許多多的事,過往發生在他與藺策之間的種種,藺策登基之後的各種作為,他想自己是不是還是做錯了,想自己究竟該如何麵對藺策,而後他終於恍然大悟。

他一直在避諱與藺策之間產生矛盾,避免兩人之間發生隔閡,因為這些事情影響他們的情意,但有些事是避不開的,他與藺策二人的出身,家世,還有他們長到今日所經曆的種種,都注定了他們是兩個迥然不同的人,哪怕他們心意相通,卻也沒有辦法保證在所有的事上都能夠誌同道合。

矛盾總還是會產生的,但總還是會解決的。

歸根結底,藺策最想要的還是定國□□,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英明君主,那在這個過程之中經曆的種種分歧也好,誤會也罷,全都不值一提。

最重要的是,他要幫藺策實現他最想要的這個初衷,從未變過。

遊彥故意放重了腳步走到軟榻前,榻上的人卻對腳步聲毫無察覺一般,兀自保持著剛剛的姿勢,一動不動。遊彥還鮮少見到藺策這副樣子,一時之間居然覺得有些好笑,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垂下頭來看著藺策,卻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遊彥笑了一下,緩聲道:“這青天白日地倒是難得見到咱們陛下休息,看來實在是被朝政煩的緊了。”

藺策聞言,幾乎是立刻翻身坐起,他右手用力捏緊成拳,一雙眼緊鎖在遊彥臉上,胸口劇烈起伏,似乎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良久,他牽起一麵唇角,露出幾分笑意,伸手朝著不遠處的座椅指了指,“坐吧。”

遊彥眯了眯眼,覺得藺策的態度實在是有些生疏,麵上卻沒有絲毫地顯露,反倒朝著藺策再次施禮:“多謝陛下賜座。”而後才走到那座椅前,坐了下來。

自藺策搬入長樂宮已有四年,這四年的時間裡遊彥無數次的來到這裡,已然成為這兒的半個主人,卻還是第一次像今日這樣,像是一個普通的文武百官一般,克製而守禮。

藺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被緊咬的下唇上留下明顯的齒痕,落入遊彥眼裡倒是有幾分礙眼,他凝神看了一眼,偏轉過頭,收回視線:“不知陛下今日召臣前來,所為何事?”

藺策雙手背負在身後,用力地握緊,腰背挺直,他在麵對遊彥的時候總是格外的輕鬆自然,卻還是頭一次像此刻這般,整個人都緊繃著,他背對著遊彥,不去看他的臉,緩緩道:“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話要說?”

遊彥在心裡歎息,他實在是不適應用這種方式與藺策溝通,但已至此,有些話總還是要說出口,他站起身正色道:“我想說的,其實今日在早朝之上已經說得足夠清楚,李埠一案須得謹慎,不能濫殺,更不宜連坐。甚至在適當的時候,應該退讓幾分,以彰顯聖上仁德。”

藺策驀地轉過身:“你的意思是覺得我嗜殺成性,殘暴不仁?”

遊彥抬起頭,直視藺策的眼睛,有那麼一刹那,他覺得自己好像在那雙熟悉的眼底看見了水光,他垂下眼簾,低歎道:“你該清楚,我並無此意,並且,永遠都不會有此意。”遊彥說著話,再次抬起頭,“你是什麼樣的人,這普天之下,還會有人比我更為了解嗎?”

藺策與遊彥對視,他發現不管過了多久,在麵對遊彥的時候,他永遠都還是不知所措。他抬手捏了捏額角,隻覺得疲憊不已,總覺得自己一直擔憂的事情好像在一點一點的發生,而他卻無能為力。他放開手,低聲道:“人總是會變的,我可以理解。”

遊彥瞪圓了眼,一時之間沒有理解藺策在說什麼,就在他錯愕之間,藺策突然擺了擺手,分明是不想再提此事:“不管你怎麼以為,在李埠一案上,我是完全依循律法,儘管看起來過於嚴苛,那也隻能怪他們為何要鑄下大錯,一次又一次地試探我的底線。今日在早朝之上,我就已經說過,我所作所為,無愧於天下百姓,也無愧於列祖列宗。”

遊彥皺起眉頭:“我朝律法是開國之時所修訂,當時天下初定,百廢待興,為了收拾殘局,儘快平定局勢,在許多條文之上格外嚴苛。但時至今日,四海清明,如此律法已經不太適用,因為李埠一案,已經死了太多的人,因為一個李埠把整個朝堂都清空,這一步未免太過冒失了。”

“如若滿朝文武都跟李埠有所牽扯,如若他們所有人都對這個江山心懷不軌,我殺光他們又如何?留這些人在朝中,我還不如當一個孤家寡人!”

遊彥盯著藺策看了一會,緩聲道:“陛下狂妄了。”

藺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點自嘲的笑意:“朕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怕是讓遊卿失望了。”

遊彥第一次覺得“遊卿”這兩字居然如此的刺耳,他回視藺策,良久,點了點頭:“陛下的意思,臣清楚了,既然如此,臣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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