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遊彥先前與藺秀有過接觸,都是在一些十分必要的場合之上, 又或者是有藺策在場, 像今日這般坐在一起品茶聊天卻還是頭一次, 因著先前對藺秀的印象不錯,遊彥倒也不覺為難,藺秀卻有些心不在焉, 尤其在提及到西南戰事之後的表現更加的明顯,不自覺地就噤了聲,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懷裡的兔子, 思緒顯然不在眼前。
遊彥也不戳破, 自顧品著茶, 賞著美景,偶爾側過頭看一眼藺秀的小女兒態, 倒也覺得有趣。他從未有過像藺秀這種時候,眼底裡滿是對一個人的惦念與擔憂。大概從西南起戰事開始, 她就沒有再安心過, 全部的心思都跟著去往了千裡之外的西南腹地, 心心念念地都是那個人, 盼著他能夠平安,希望他能早日歸來。
遊彥對待感情素來直接且坦然,若是想見藺策,便立刻去見, 若是一時不得見麵, 他也不會因此失落, 他有許多的愛好,總會找到合適的事情來打發時間,像藺秀此刻這般因為思念一個人而失神到忘了地點與場合的感覺他更是從未體會過,此刻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倒覺得有些新奇。
他與藺策分開最久的時間應該就是隆和元年,他率領三萬大軍趕赴西北,隔著千山萬水,半足足有大半年的時間不得見麵。隻是現在他回憶起來,想起的卻隻有血雨腥風,匝地煙塵,根本沒有這些小兒女的思緒,現在看來還覺得有點可惜。
隻是當年他在西北,戰事急迫,三軍將士的性命係於一身,他根本無暇分神,他牢記千裡之外有個人在等自己歸來,卻根本沒時間去想那人在都城之中過的好不好。隻有偶爾從凶險的戰場之上撿回一條性命,三軍收拾戰場的時候,才難得空閒,或許是因為在生死邊緣滾過,遊彥在那種時候總會格外的想念遠在都城的那個人,在感情上遊彥從不掩飾,既然思念,他就要告知那人,全然不顧自己還滿身狼狽,立刻提筆匆匆寫下幾個字,夾在戰報之中,一並送往都城。
現在想想,倒是不知道遠在都城的藺策收到那些沾染著血汙的寥寥數語之時,又會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藺策對待感情時總會格外克製,尤其在遊彥麵前更不願示弱,加上遊彥從西北回來之時傷痕累累,被勒令在床休養了一月之久,自己在西北經曆的種種,身上的每一道疤的來源都被藺策盤問清楚,反倒是藺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朝中局勢穩定,大權回落,遊彥也就忘了問問那人,那大半年的時間,他一個人在這波譎雲詭的朝堂之中,又是如何度過的?
這麼想著,遊彥倒是突然有些想見到藺策,他放下手中的茶盞,看了一眼還在出神的藺秀,微微笑了笑:“殿下,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情,就先告辭了。”
藺秀被拉回了思緒,對上遊彥的眼發現對方的目光在自己手中的灰兔子上,才慌忙道:“是本宮失態了,將軍勿怪。”說著將灰兔遞給遊彥,微微傾身。
遊彥把灰兔重新抱在懷裡,笑著搖頭:“惦念自己的心上人又算得上什麼失態?”說完朝著藺秀點了點頭,轉身朝著長樂宮走去,不知是不是因為有所惦念,腳步也稍顯急迫,很快就消失於藺秀的視線中。
藺秀眨了眨眼,慢慢地收回視線,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侍女:“走吧,回宮。”
“是,殿下。”
遊彥回到長樂宮時,一切與他離開前沒有什麼區彆,藺策依舊坐在書案前處理朝務,高庸小心地在一旁伺候著,時不時地研墨續茶,兩個人幾乎沒有什麼言語。
遊彥放輕了腳步走進,朝著抬起頭的高庸眨了眨眼,將灰兔子遞到他手裡,擺手讓他出去,自己繞到了藺策的身後,越過他的肩頭朝書案上看了一眼,突然整個人撲了上去,環住藺策的脖子,大半個人都伏在藺策的背上,連帶兩個人都忍不住晃了晃。
藺策握筆的手頓了一下,用另一隻手扶住遊彥的手臂,笑意登時浮現在臉上:“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往日不都是午膳的時候我派人去請才肯回來?”
“因為我想見你了呀,”藺策與他貼了貼臉,“倒是你,我出門的時候你在批奏章,回來的時候也在批奏章,這也有一個時辰了,就不能稍微歇息一會?”說著順勢伸出手,握住藺策握筆的那隻手,讓他將筆放下,“好了,現在勻出小半個時辰給我,陪我說說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