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禎眼前恢複明亮的時候, 抬頭看向梅逐雨, 他的眼神明亮而沉靜——就是沒有一點紅。
武禎拉住了他一隻手, 然後再度勾勾手指揚起一陣風沙。梅逐雨果然用僅剩的那隻手給她遮了眼睛,然而這次他依舊是眼睛沒紅, 倒是耳根底下有點紅。
看來這方法沒用。武禎思索著該怎麼辦,她又不能像對梅四那樣直接讓他哭, 梅四那群小子是習慣了她這樣經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也不敢問,但梅逐雨……她這小郎君啊, 瞧著就是個認真的性子,要讓他哭,總得給個理由先。
還是得找個什麼意外才行。
天陰沉了許久,終於下起了雨,開始隻是飄飛幾片雨絲, 但是幾息過後,突然就變成了瓢潑大雨, 又急又密的雨滴狠狠砸在地上, 濺起一片水花與水霧。路上行人猝不及防間, 一個個都成了落湯雞。
武禎和梅逐雨被困在路上,他們本是準備一起隨便走走,誰知突然遇上這場雨,隻能就近躲在附近一戶人家的屋簷下。梅逐雨那匹馬也被牽到了屋簷下, 在武禎一側給她擋著飄進簷下的雨。雨下來的太快, 匆匆忙忙間, 兩人雖然躲得快,但身上還是打濕了一些。
武禎有點心不在焉,想著怎麼讓小郎君哭呢,旁邊梅逐雨倒是一心一意,看著她腦袋上衣服上都濺了水,猶豫一會兒,還是伸手過去給她擦了擦。拉開外麵的袖口,用裡麵白色中衣給她擦的。武禎被他擦回了神,見他自己衣袍滴水卻伸著手給她擦頭發上水珠的樣子,忽然笑了。
她拉下小郎君的手,“好了,不用。”接著轉身在身後這戶人家的大門上叩了幾下。
門開了,開門的仆人一見她,趕緊敞開了門,“是武二娘子啊,這麼大雨,怎麼過來了,來來,快請進。”
武禎嗯了一聲,“你家郎君和娘子在不在?我們路過這邊,來避避雨。”
“在的在的,您二位快請進,我給您把馬牽著,來來。”
武禎拉著梅逐雨,被人殷勤的引進了屋裡。她沒有半點客氣的意思,好像這是她家似得,熟門熟路的給梅逐雨介紹院子,“瞧見那幾棵牡丹沒,叫銀紅燭照,碗口大的花,一枝能開六朵,是牡丹珍品,可惜現在還未開,得再等上幾日。”
“來這邊,這個時間,那對懶夫妻肯定在房裡躲著。”
突然被她拽進來的梅逐雨有些愣,回過神看了看這宅子,“你認識此間主人?”
武禎道:“是啊,這夫妻兩個我都認識。”從前也是跟在她身後玩的,後來這兩人結了婚,郎君找了個差事乾著,變得忙碌起來,娘子又是個臉皮薄的,不好意思跟著他們一群未婚的家夥鑽一處玩,來往也就少了些。
梅逐雨聽她隨意幾句介紹完,不由再次認識到,她那朋友遍長安,熟人廣四海的名聲,果然不虛。隨意找了個屋簷躲雨,都是熟人宅邸。
宅子的主人宋郎君和他夫人傅娘子終於聽到聲音出來了,見到武禎,那胖乎乎長了張圓白臉的傅娘子露出個欣喜的笑容撲了過來。
“禎姐,好久未見你了!”
宋郎君眼疾手快,一把將夫人拉了回去,低聲道:“有點眼力,沒瞧見禎姐旁邊那位嗎。”
傅娘子這才發現梅逐雨,哎呀了一聲,捧著臉驚呼道:“莫非這就是禎姐你的未婚夫婿不成?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宋郎君笑嘻嘻的有點得意,“我可不是第一次見,我見了好幾次了。”他在中書省供職,當了個右補闕,雖不常與刑部官員來往,但好歹同朝為官,也是見過的。
武禎見他們兩在那嘀嘀咕咕,笑道:“小傅沒眼力,我看你這個郎君眼神也好不到哪兒去,瞧見沒,我們兩個這衣服在滴水呢,你就準備這麼瞧著?”
宋郎君一拍腦門,趕緊帶他們去換衣服,走到一半,傅娘子過來將武禎拉住了往另一邊走,“禎姐,這個傻宋郎忘記你是個女子了,你自己怎麼也忘了,還跟著他們走,你跟著我來才對啊!”
梅逐雨默默鬆了一口氣,他看到武禎準備與他一起進房換衣服,心中糾結,都快忍不住開口提醒了,還好總算是有人解救。
武禎跟著傅娘子去換衣服,傅娘子這邊隻有女子衣裙,她也隻能將就著。而傅娘子身材圓潤,武禎穿著她的衣服就稍顯寬鬆,好在她略高一些,倒也還能撐得起來。傅娘子與許多年輕娘子一樣,愛穿大紅大綠花團錦簇的衣裙,武禎挑了件沒那麼豔的藕荷色齊胸襦,搭了條銀紅披帛,頭發稍稍擦乾隨手一綰就行了。
傅娘子手裡拿著條被她拒絕的石榴紅長裙,滿臉可惜,見武禎快手快腳的收拾完了準備走,她趕緊說:“禎姐,我這有兩個新做的瓔珞,你掛一個?還有這裙子,好歹壓個香囊香佩啊,這發髻上一點點綴都沒有,也太單調了,我最近也新打了點首飾,你瞧瞧嘛~”
武禎瞧她咕咕噥噥很不甘心的圍著自己繞來繞去,嘖了一聲,扭頭見她妝台上擺了幾枝粉色牡丹,便剪了一枝小的,插在發髻間。
“這樣總行了?”
傅娘子捂著胸,被她禎姐這一笑,笑的魂都差點飛了,隻知道捧著臉朝她笑,“禎姐真好看~”她們禎姐長得好,果然不管怎麼樣都是好看的!
武禎偏愛穿利落的圓領袍,因為她舉止落落,大家見了她也隻讚一聲瀟灑,但穿回女子衣裙,又有種彆樣嫵媚動人的風姿,特彆是這懶懶散散隨手促成,再配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連傅娘子看著都心動,更不要說某位本就將她放在心間的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