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坐上小轎, 四周帳幔垂下,片刻間就籠出一方小天地。
沒有冬日的寒風,也沒有頭頂的烈陽, 更沒有旁人好奇的眼神。
她縮在這一方天地間, 安然而舒適。
起片刻之後轎子晃悠而起,一個不易覺察的趔趄,讓姚珍珠下意識捏了捏椅墊。
她還是略有些緊張的。
這是她頭一回坐轎子,就這麼搖搖晃晃的, 往前快速行進起來。
姚珍珠悄悄掀起轎簾,往外看了看, 就看聽瀾跟在轎子邊上, 正抬頭望她。
“姑娘?”
姚珍珠擺手,衝她笑笑, 複又放下簾子來。
外麵的世界沒有什麼好看的,她看了許多年,已經看厭了。
即便她不用自己走,不用避過貴人宮道, 也不用頂著風雪奔跑, 可頭頂上的天卻一點都沒變。
窄窄的, 狹長的, 看不到儘頭。
轎子晃悠悠,姚珍珠坐在裡麵, 顛了不一會兒就有些困頓了。
從毓慶宮去鳳鸞宮其實不算遠,待到了鳳鸞宮前時,前麵李宿的步輦便停了下來。
後麵的小轎一頓, 姚珍珠這麼一晃, 立即就醒了過來。
外麵聽瀾小聲說:“姑娘, 到了。”
不多時,姚珍珠眼前的轎簾就被掀開,她扶著聽瀾的手下了地,抬頭就瞧見一個火紅的身影。
宮裡人都知道,貴妃娘娘尤其喜愛紅色。
但她從不穿正紅,隻喜奪目逼人的銀紅,那一身大紅的宮裝穿在身上,襯托得麵目越發精致而灑脫。
她長發束起,隻在發髻上簪了一根銀簪,可那眉目之間的氣魄,卻讓人下意識想要臣服。
這是一個比男兒都不遜色的女人。
姚珍珠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追在她身上,覺得心尖都要顫了,怎麼瞧都瞧不夠。
美人就是美人。
任何人看了,都覺得心花怒放,渾身舒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目光太過熱烈,李宿驀地回過頭來,淡淡掃了她一眼:“過來。”
這冰冷的聲音如同寒風一般,一下子驚醒了姚珍珠。
她踩著小碎步,飛快來到李宿身後,不遠不近站著。
李宿衝貴妃行禮:“貴祖母大安。”
姚珍珠跟著福禮:“貴妃娘娘大安。”
貴妃笑了:“好孩子,都進來吧。”
姚珍珠直起身,也不敢抬頭,就這麼規規矩矩跟在李宿身後,一路進了鳳鸞宮。
寒冬時節,整個盛京都被籠罩在一片冷意之中。
就連禦花園的綠意都有些減退,並未有盛夏那般隆重。
然而鳳鸞宮中,迎風而立的臘梅,枝頭卻點綴著芬芳濃烈的春意。
含苞待放的花兒迎風招展,不畏寒冷。
姚珍珠下意識瞧了一眼,很快便同這臘梅擦身而過。
即便久不回宮,鳳鸞宮中也是乾淨整潔,絲毫不見灰塵。
姚珍珠跟著李宿進了正殿明堂,餘光就瞧見膳桌已經擺上。
貴妃宮中並未分席,而是用了一整張大圓桌,上麵的菜擺得並未有想象中滿滿當當,每一樣卻都很精致。
一名鳳鸞宮中的宮人上前,請了姚珍珠坐在略靠門口的位置。
待主位上祖孫二人坐下,姚珍珠這才擦著椅子邊坐了下來。
李宿便開口:“貴祖母,這是姚宮女特地給您做的吉祥餅,吃著很是爽口。”
聽瀾聽音,忙呈了食盒上去。
貴妃便笑了,她聲音清亮,帶著一股英姿颯爽:“這丫頭手藝好,我喜歡。”
姚珍珠被人誇手藝好,心中一鬆,眼睛下意識往貴妃麵上看去。
她這邊看過來,那邊貴妃也正瞧她。
貴妃那雙眼睛好似包含千山萬水,一眼看到心湖深處,姚珍珠隻覺得心神震顫,卻並未挪開眼睛。
她的眼睛如同她的心,一如既往的純淨。
就如同她心湖中的湖水那般,碧波蕩漾,錦鯉搖曳,清澈見底。
貴妃再度笑了:“是個好孩子。”
姚珍珠忙起身行禮:“謝娘娘誇讚。”
貴妃擺手叫她坐下,便同李宿開始閒話家常。
姚珍珠低著頭,認真吃菜。
貴妃娘娘這裡的小廚房,其中有她師姐吳小雨,吳小雨擅長葷灶和白案,口味偏甜一點,如今貴妃娘娘這膳桌上,處處都有她師姐的影子。
姚珍珠一時有些懷念,吃得更認真了。
膳桌另一邊,貴妃在同長孫說話。
“宿兒,昨日宮宴之事,後續肯定有些麻煩,”她語氣不太好,麵色卻依舊如常,“你自己知道要如何處置,便不用祖母多叨擾。”
李宿道:“是,貴祖母費心了。”
昨日宮宴鬨那一出,現在李宿想來,都忍不住想要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