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嘴上活力四射, 實際上也不過是為了讓李宿能安心養病。
她從山洞出來的時候,手裡緊緊捏著匕首,很是謹慎。
木盒被她用包袱背在身上, 不妨礙行動。
剛剛李宿已經跟她說過小湖泊的位置, 她隻需要順著方向往前走便好。
昨日落下來時又累又怕, 不多一會兒便黑了天,她自然沒看清這穀底都有什麼,此刻□□, 她倒是能好好看一看兩人墜落的地方。
這一片小樹林的數目種類反動, 姚珍珠粗粗看了, 有幾樣是宮裡常年栽種,她也認識的。
比如冬日裡依舊挺拔蒼翠的鬆柏, 花朵芬芳的梅花,在這穀底都有。
除此之外,還有略顯凋零的梧桐、銀杏、碧桃、國槐等, 一眼望去倒是五花八門,種類繁多。
姚珍珠仔細看了看數目, 又去看腳下的土地。
此處比懸崖上要濕潤許多,溫度也高, 從不遠處吹來的風帶著濕熱的潮氣,並不讓人覺得寒冷。
他們昨日猜測此處有熱泉, 應該八|九不離十,隻看離得遠不遠了。
姚珍珠又看了看地上的泥土, 靠近他們洞穴附近的都沒有動物腳印,也沒有特彆嚇人的巨大爬蟲, 姚珍珠略微放心。
她一路往前走, 手裡緊緊攥著匕首, 一直到她隱約聽到水波聲,才依稀看到能吃的植物。
對於姚珍珠來說,找到小湖泊遠比不上尋到食物。
李宿這一病,讓姚珍珠分外緊張,在他未康複的這段時間,她需要想辦法養活他們兩個。
能找到食物,無論好不好吃,都令姚珍珠欣喜若狂。
她左右瞧了瞧,沒看到有什麼野獸出沒的痕跡,也確實沒有其他人跡,這才快步來到湖邊。
待到了近前,姚珍珠才發現這一處湖泊是地下泉。
在湖泊的正中央有一處泉眼,正流淌著涓涓細流。
湖水很清澈,姚珍珠可以清晰看到湖底的卵石和水草,甚至連湖中的遊魚蝦藻都清晰可見。
姚珍珠看到這個湖,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彆的不說,有水、有魚也有蝦,他們倆人就不會餓死。
更何況,湖水邊還生長著一叢叢的穿心蓮、菰米和蘆葦,似乎因此處地熱,冬日裡也生機盎然。
靠近地下泉,姚珍珠清晰聞到了熱湯的硫磺味。
熱湯應該在不遠處。
姚珍珠目光在四周瞧了瞧,見似乎沒什麼特彆可以當鍋碗瓢盆的東西,隻得先采了一大捧穿心蓮洗乾淨,然後又在菰米叢裡尋找。
菰米此時都未成熟,頂部都未掛穗,有一多半的菰米莖稈變粗膨大,形成地瓜那樣的粗細形狀。
姚珍珠眼睛一亮。
這菰米得了病,就無法再掛穗,但頸部膨出的菰筍卻很好吃,在坊間也是一味美味佳肴。
姚珍珠用李宿給的匕首飛快砍了幾根,塞進了包袱裡。
她手腳麻利,小時候又做慣了這樣的活計,此時倒是一點都不生疏。
從她從山洞出來剛過一刻,便收獲滿滿。
姚珍珠唇角帶笑,輕輕哼了兩聲小曲,目光又落在湖中的遊魚上。
湖中都是最普通的鯉魚,間或有青魚黑魚,也有幾條石花魚,都很悠閒自得地在湖中遊蕩。
姚珍珠盯著它們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陣風吹來,湖邊的蘆葦搖曳舞動,沙沙作響。
姚珍珠不再糾結,直接打開小木盒,從在湖水邊洗乾淨,很珍惜地盛了一盒水。
她心裡擔心李宿,便沒在湖邊多停留,直接回了山洞。
湖泊距離山洞不遠,若是走得快,來回也就一刻左右,回來的路程更熟悉一些,姚珍珠走得很快。
待她回到山洞裡,才發現李宿還睜著眼。
他躺在大氅裡,一向蒼白的臉頰泛著紅暈,瞧著頗為困頓,卻強撐著沒有睡。
剛一聽到姚珍珠的腳步聲,李宿下意識握住身邊長劍,目光炯炯往洞口看來。
一見來者是姚珍珠,他才鬆開手。
姚珍珠看他要撐著胳膊坐起來,連忙上前兩步,飛快道:“殿下彆動,好好躺著!”
李宿:“……”
李宿默默躺了回去。
姚珍珠把放了水的木盒放在地上,又把包袱打開,一樣一樣給李宿看:“殿下,湖中可多東西啦!有好多魚、蝦,湖邊還有穿心蓮、菰米,還有一片蘆葦蕩。”
姚珍珠想了想,道:“到湖邊來回一刻左右,那湖是地下泉,很乾淨,咱們可以喝。熱湯泉應該離得也不遠,過兩日殿下好起來,咱們可以一塊去看看。”
李宿認真聽著她的話,目光微微上瞥,看到她眼眸裡的璀璨星光。
明明落到這樣的境地,明明隻能夜宿荒郊野外,明明弄得渾身臟兮兮,晚上連個安穩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她卻是那麼的高興。
她在湖邊發現的每一樣東西,仿佛都是意外驚喜,讓她眼裡眉梢都掛著喜意。
姚振中永遠都是歡歡喜喜,高高興興的,李宿幾乎沒見過她鬱悶沮喪的樣子。
姚珍珠一高興,話就特彆多。
“殿下,您知道菰筍是什麼嗎?”
李宿剛吃了藥,這會兒其實有些困頓,但又因為吃了藥,病痛被飛快壓了下去,讓他身上的不適得到了緩解。
李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配合姚珍珠,聽了她的話,甚至還接了下句:“好像吃過。”
姚珍珠把食材分門彆類擺好,覺得身心舒暢,道:“殿下,菰筍是從菰米的莖稈裡長出來的,一般一叢菰米有一株染了黑菌,其他的菰米都會染病,染了病的菰米就無法結穗,卻可以長出好吃的菰筍。”
李宿對吃沒研究,也沒有好奇,這會兒聽到姚珍珠絮絮叨叨,竟也聽出幾分趣味來。
“那若染了病,豈不是沒有菰米吃?”
姚珍珠笑道:“早年世宗皇帝推行福隆米,畝產從四石幾乎可以拉高到八石,福隆到從盛京一直推廣,至今五十載過去,已推廣至全國。”
姚珍珠是沒讀過書,也不知道什麼聖人道理,她甚至不會寫福隆兩個字,但這並不妨礙她對吃有著超乎尋常的執著。
在姚珍珠看來,世宗皇帝努力讓大褚百姓能吃飽飯,他就是個好皇帝。
姚珍珠一邊說一邊笑,此刻她沒有在用膳,也沒吃任何東西,可李宿依舊覺得她很幸福。
姚珍珠道:“百姓能吃得上飯,自然對菰米還是菰筍沒那麼執著,在我家鄉裡,菰筍賣得比菰米還貴,富戶人家爭相購之。”
她如此嘰嘰喳喳,李宿一點都不覺得煩,聽得還特彆認真。
“你愛吃嗎?”李宿突然問。
姚珍珠愣了愣,又有些不好意思:“小時候隔壁鄰居家有個阿姐,她嫁去縣裡做娘子,那回的喜宴特彆豐盛,我是吃過一回的。”
她沒說宮裡吃沒吃過,隻說年幼時,那一味回憶,才是她最愛的滋味。
“菰筍切成薄片,直接放入剛炒了肉片的鍋中,大火一翻炒,香味就激發出來,”姚珍珠說得差點沒流口水,“出鍋的時候略點一些醬油和糖,味道就更鮮了。”
“我現在還惦記那個味,略有一點點甜,又有著一種獨特的芬芳,被油一裹,比肉還好吃。”
姚珍珠笑道:“不過咱們現在沒鍋沒灶,怕是不太好做,直接燒熟了吃也是一樣的。”
李宿本來不餓,她這麼一說,竟有些餓了。
姚珍珠自己絮叨半天,才發現她千辛萬苦打了水回來,李宿一口沒喝上。
“殿下,先喝口水吧。”姚珍珠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宿沉默看著她,末了說:“你先喝。”
姚珍珠:“……”
她確實渴了。
這一小木盒水不多,她怕李宿嫌棄她,就把水倒在盒蓋上淺淺抿了兩口。
然後把一整盒都給李宿:“殿下,您喝點水,我一會兒編了草筐再去打點水回來,這點不夠用。”
李宿讓她再喝兩口,這才把剩下的水喝下去。
地下泉的水很乾淨,帶著一股甘甜,比宮裡景山的泉水都甜。
李宿喝了水,立即覺得渾身舒暢。
姚珍珠道:“殿下,您要是還有精神,就吃兩塊肉乾,然後再睡吧。”
李宿點頭,接過肉乾沉默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