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1 / 2)

珍饈嬌娘 鵲上心頭 14891 字 9個月前

雖然說著讓姚珍珠隨便挑, 但李宿最終選的大多都是鰣魚。

這種魚在北方幾乎見不到,隻有在長河中才能見其蹤影,且對水質異常挑剔, 無論路上怎麼精心養護, 抵達盛京時也幾乎十不存一,大抵也就皇帝、太子以及太孫能分到一兩條,就這也不算是最新鮮的。

李宿年少時聽奶娘念叨過, 對這種魚記憶頗深。

他自不覺鰣魚有什麼獨到之處,也不認為耗費如此大的人力去運送幾條魚有什麼必要,之所以長河沿岸的官府如此賣力, 也不過就是為了一展忠貞之心。

但這種魚確實是好吃的。

就連李宿, 也不得不承認, 它的鮮美比之其他魚類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以,他選的幾乎都是鰣魚。

姚珍珠還真沒見過這種魚,她問:“殿下, 這是什麼?”

李宿把魚用草繩穿好, 道:“這是鰣魚。”

一聽這個名字, 姚珍珠的眼睛立即就亮了。

“殿下, 我老聽師父說鰣魚,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進到禦膳房的鰣魚一般不會停留, 最新鮮的直接送往禦茶膳房以及各宮小廚房, 因此姚珍珠還真沒見過。

更不用說吃了。

李宿點頭,見她眼睛亮得都要比落日時分的夕陽還璀璨,心裡想:可真是個吃貨。

對於姚珍珠來說, 沒什麼比吃更重要了。

姚珍珠簡直心潮澎湃。

“師父說, 鰣魚可以煮湯, 也可以直接用火腿春筍清蒸, 咱們沒火腿,卻有春筍,用野豬肉替代火腿,蒸出來應該也很香。”

兩個人拎著滿手收貨,一路往山洞行去。

姚珍珠繼續念叨:“要是有豆腐就更好了,拿來煮豆腐魚湯肯定特彆鮮美。”

李宿沉默地聽著她說,不知不覺間,也覺得腹中空空,饑餓難耐。

剛剛在湖邊,姚珍珠已經洗乾淨了這三條鰣魚,一回到山洞就開始忙活起來。

她先燒了一鍋熱水,把鰣魚在水中燙去腥味,然後把水倒掉,開始準備食材。

先用石板煸了一些豬油,然後把油鋪在菜碟的最底層,上麵放的則是瘦豬肉和筍片,這些都擺好,便開始一層層鋪魚。

若是在宮裡,定是一盤蒸一整條,他們沒有五穀雜糧來吃,隻能用各種魚肉野菜代替,便也講究不了那麼多了。

一層配菜一層魚肉,再鋪幾片薑片,如此鋪好三條魚,盤子上已經堆得滿當當。

姚珍珠忙活這些的時候,李宿在研究那個石灶。

他把姚珍珠一開始撿回的石座都換掉,換成大小一致形狀相近的石頭,這樣底部並不算很平穩的陶鍋坐上去也能穩當當。

把陶鍋架在石灶上,裡麵倒上水,然後便把姚珍珠剛準備好的菜碟擺在鍋中,剛好可以當成蒸屜。

最後,上麵再蓋上姚珍珠下午編的圓草墊,一個簡易的蒸鍋就完成了。

李宿這邊點火,那邊姚珍珠欣賞這個鍋灶:“真好,有了這一套鍋碗,咱們想吃什麼都能吃到了。”

姚珍珠道:“殿下,想吃肘子嗎?”

李宿:“……這也能做?”

姚珍珠想了想,道:“有點困難,咱們沒有糖,也找不到蜂蜜,隻能將就煮五香肘子,不過有蔥薑,就不會腥,吃起來肯定很香。”

他們隻才吃了小半條豬腿,還有那麼多肉呢,得爭取在豬肉壞了之前努力吃完。

李宿看火,聽姚珍珠如此說,便道:“你做主便是。”

他吃什麼都行,隻要不餓著就好說,姚珍珠才是一定要吃好。

姚珍珠一拍手:“好,就這麼定了!”

她坐在邊上,跟李宿一起等魚蒸好,覺得有些無聊,她便又取了幾條蘆葦過來,比了比陶鍋的口沿,又繼續編了起來。

李宿看她:“做什麼?”

姚珍珠道:“這個草甸子當鍋蓋不行,不好用,我先編個見頂鍋蓋,回頭再編兩個草帽,明日出門便不會覺得曬了。”

李宿覺得姚珍珠真的很神奇。

她看著嬌小,卻總是有無窮無儘的力量,即便流落山崖,也能努力把日子過好。

最重要的是,她幾乎什麼都會。

李宿沒跟年輕女子打過交道,甚至都沒跟宮裡的宮女們說過話,他無從得知她們入宮之前都是如何生活的,但無論如何,李宿都認為姚珍珠一定是最勤奮的那一個。

草席背簍水罐,草帽鍋蓋蒲團,就沒有她不會的。

李宿不由感歎:“你會得倒是挺多。”

姚珍珠難得被他誇獎一句,心裡頭甜滋滋的,臉上也不自覺蕩起笑意。

“謝殿下誇讚,”姚珍珠道:“其實草編手藝不算難,隻要會其中的一兩種,其他東西幾乎隻要變一變形狀就能無師自通。”

她指了指床下麵的草席和草簾:“這兩種就是一樣的,隻是寬厚不同,墊子跟蒲團也一樣,不過蒲團要反複編三層,這樣坐起來才舒服。”

“背簍和水罐也差不多,但是水罐最難編,要用很大勁兒,要編得特彆細密,編這一個都能編三個背簍,所以我也就隻做了一個。”

姚珍珠如此說著,手中動作不停,不一會兒,就編好半個鍋蓋。

她這次選用的蘆葦都是硬莖的部分,編出來的鍋蓋也很硬挺,隻是不好用力,手勒得都是紅痕,瞧著就覺得疼。

李宿道:“你教我。”

他如此說著,直接衝姚珍珠伸手,讓她把編到一半的鍋蓋遞過來。

姚珍珠:“……”

“殿下,這個不是看幾眼就能學會的,而且草邊很硬,不習慣就做會劃傷手指。”

李宿知道她手上有繭子,也知道這是她長年做活留下來的,便道:“無妨,試試吧。”

姚珍珠擰不過他,隻好把鍋蓋遞給他。

“殿下,記得要點,編好後再用力拉緊,”姚珍珠坐在李宿身邊,全神貫注給他講解,“您看,要這樣繞一圈,係一個結,然後狠狠一扯,便能細密編上一層。”

她說話輕聲細語的,整個人如同個小火爐一般坐在李宿身邊,李宿隻覺得耳畔有微風習習,惹得他麵紅耳赤,手指僵硬。

他原本隻是看她編得累,想幫忙,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但他又不能趕姚珍珠走。

若是他讓姚珍珠離遠一些,姚珍珠會傷心吧?

李宿如此想著,努力讓自己的心平穩下來,然後認真聽著姚珍珠的話,開始按照她的教導編蘆葦。

這東西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若是尋常人,沒個三五月工夫做不利落,但李宿的學習能力確實無人能及,就連陶鍋土窯都能做出來,似乎一晚上就學會編蘆葦也沒什麼不可能。

隻是他的速度比姚珍珠慢許多,編得也不算很好看,一個鍋蓋弄得歪歪扭扭,很不想樣子。

李宿編了差不多一刻,鍋裡就散出濃鬱的香味。

這種味道很奇特,又鮮又香,有一點點魚肉特有的腥味,可若仔細去嗅,卻又不覺得腥氣,反而讓人口水直流,十指大動。

姚珍珠原本在編背簍,結果鍋裡的香味太濃了,她也編不下去,湊過去盯著鍋看。

李宿無奈地放下鍋蓋:“彆燒著自己。”

姚珍珠哦了一聲,轉頭問他:“殿下,人都說鰣魚是長河珍稀,真的有那麼好吃嗎?”

李宿難得認真回憶了一下。

“說好吃,確實比大多數的魚蝦好吃,不過……”李宿道,“我一沒你那麼靈的味蕾,到底嘗不出好壞對錯,二則是經過長時間運輸,魚肉到底不那麼新鮮,即使到了盛京還活著,也都有些半死不活,可能剛打撈上來的確實鮮美異常。”

跟姚珍珠待久了,李宿都學會如何點評美食了。

他一口氣說了好長一段話,然後道:“就現在這種香味,原我是沒有聞到過的。”

姚珍珠幾乎聽得入迷。

“如此說來,食材本身的鮮美,才是一道菜是否出彩的關鍵。”

她倒是還悟出人生哲學來了。

李宿用臨時做的竹火鉗撥弄了一下柴火,也說:“是啊,耗費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從長河一路運至盛京,百多條魚最後隻能剩下幾條,實在勞民傷財,全無必要。”

這話要是在宮裡,李宿不會說,姚珍珠也不會接。

但是現在,在這隻有兩人單獨生活的山洞裡,倒是能暢所欲言,毫無顧忌。

姚珍珠聽著李宿的話,竟然體會出些許他的不屑和嘲弄。

仿佛皇權富貴根本沒那麼重要。

她其實能感受到,李宿出宮之後人都活潑了,話多了,笑也多了,不再整日裡板著個臉,嗯來嗯去,冷冰冰得不似尋常人。

“殿下,您是不是覺得宮外麵更好?”

李宿笑了。

山洞之外天色漸暗,橘紅的晚霞飄飄搖搖,繾繾綣綣。

山洞之中,火光映襯之下,李宿笑容溫暖。

他的笑,一如天際晚霞,繾綣溫柔。

從小到大,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人會問他是不是覺得宮外更好。

他們所有人都理所應當認為他同他的父親,或者他的叔叔兄弟們一樣,都緊緊盯著太極殿上那一把金燦燦的寶座。

那金光燦燦的盤龍寶座,誰不想要呢?

唯有李宿自己心裡明白,無論彆人如何想,無論他們又如何揣摩他,他是真的不想要。

宮外的天多美啊。

清晨總是碧藍溫柔,白雲皚皚,正午則是陽光璀璨,照耀人心。

傍晚時分的天是李宿最喜歡的。

成片的橘紅晚霞映紅天際,映紅大地,也映紅了世間萬物。

美得驚心動魄,也美得自由自在。

這才是每個人頭頂上應該有的天。

不是那狹窄的,方方正正的,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業障。

————

姚珍珠這話說出口,自己也覺得實在太過僭越。

但出乎她的意料,李宿並未生氣,或者說,對於這個幾乎冒犯的問題,他其實是相當寬容的。

他甚至漏出了一個幾乎堪稱溫柔的笑。

這種笑容,令姚珍珠的心猛烈地跳動著。

這些日子來的不解、疑惑,亦或者難受、痛苦,似乎都在這個笑容裡化解。

她隱約明白了什麼,卻又尚未完全開竅,依舊不懂自己為何要被李宿的情緒所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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