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1 / 2)

珍饈嬌娘 鵲上心頭 12030 字 9個月前

今日中午吃春筍肉絲麵。

陶鍋不適合煸炒, 也無法大火炒菜,但隻是燉煮倒是沒有太大問題。

時間還算寬裕,姚珍珠便直接把從豬腿上切下來的肥肉放入鍋中, 中火熬油。

李宿閒來無事,又在林間練劍。

以往在宮中,姚珍珠很少見他練劍, 大多都是打拳。

這會兒見他站在風吹影動的林間,一身月白長衫, 猿臂蜂腰, 身長玉立。

一陣微風拂來, 枯葉幽幽從枝頭飄落, 李宿身影微動, 手中那長劍劃出一道優美的光霞。

啪的一聲,枯葉應聲裂開兩半。

李宿腳下輾轉騰挪, 舞動長劍在林間飛舞,一片刀光劍影, 一派蛟龍之姿。

端是賞心悅目。

姚珍珠看得差點忘記鍋裡還熬著豬油,一瞬有些入迷, 直到李宿收勢轉身,她才倉皇低下頭, 臉卻悄悄紅了。

這會兒工夫,油熬好了。

姚珍珠用竹筒把油盛出來,放入多燒好的那個空碗裡,然後才把切好的肉絲放入鍋裡煸炒。

肉一變色,就放入筍絲。

春筍炒肉都炒好, 姚珍珠便倒入小半鍋水, 然後取出她珍藏的麵餅。

這麵餅大約她的巴掌大小, 每一塊都輕飄飄的,大約隻有一兩一塊,她包袱裡一共帶了六塊,也就差不多一斤的量。

姚珍珠看了看,有點舍不得一次都吃完。

李宿倒是說:“都吃了吧,無妨。”

姚珍珠又看了一眼剛挖的地瓜,心一橫,道:“吃吧,既然要吃就吃痛快了。”

姚珍珠把六塊麵餅全部下入鍋中。

頓時,一股熟悉的麥香味鑽入口鼻之中。

無論是姚珍珠還是李宿,都不約而同吸了吸鼻子,感受著久違的麥香。

姚珍珠道:“原我就愛吃麵條,許多時日不吃,覺得更香了。”

李宿嗯了一聲,目光也盯在陶鍋裡。

柴火咕嘟嘟,麵條飛快被煮散,由糾結在一起的彆扭形狀變成了舒緩的絲條。

姚珍珠用筷子打散麵條,讓它們可以儘情吸收湯汁裡的筍香和油香。

李宿突然問:“你怎麼會想起做麵條帶在身上?”

這個問題問得突然,姚珍珠顯然沒甚準備,這會兒不由有些愣神。

姚珍珠沉默了許久,久到李宿以為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才開口:“因為餓怕了。”

姚珍珠的目光就放在鍋中,一絲一毫都不肯挪開。

“殿下,您餓過沒有?”

李宿道:“餓過的,不過……不算久。”

“幼時我想見先太子妃,但是太子妃娘娘不願意見我,我就鬨脾氣沒有用午膳。”

太孫殿下不用午膳,伺候的宮人都要被責罵。

但當時太子是不會管李宿的,太子妃又隻在她的蘭溪園養病,東宮中能管李宿的,唯有奶娘馮氏。

可馮氏畢竟隻是奶娘,歸根到底,她是李宿的仆從,是伺候他的奴婢,即便稱呼裡有娘這個字,也畢竟不是親娘。

小主人要餓著,鬨脾氣不肯吃飯,馮氏隻能哄著勸著,卻不能命令他必須要吃。

於是,小小年紀的李宿就這麼餓了一整日。

可最終,太子妃柳氏也沒有見他。

對於這個兒子,她從來不會多看一眼,無論他如何努力,如何討巧,如何乖巧聽話,她都當他不存在。

可年幼的李宿卻不知道,為什麼母親這樣討厭他,為什麼他都餓病了,母親也不會關懷他。

後來,李宿慢慢長大,也漸漸明白各種緣由。

他才意識到,年幼的自己是多麼無知又可笑。

他同柳氏永遠無法作為普通母子那般相處。

“我當時餓了一整日,餓得差點暈過去,才被太醫稟報給貴祖母,重新開始用膳。”

姚珍珠安靜聽著李宿的話,在他平靜的語氣裡,卻聽出隱藏在心底深處的心酸和無奈。

人人都羨慕李宿天潢貴胄,身份尊貴,可他卻不如凡俗百姓,生來便無人關懷牽掛。

姚珍珠輕聲道:“殿下,其實餓著不是什麼好事,您不應該為了旁人傷害自己的身體。餓的時間久了,活都不想活。”

她話音落下,又說:“不過殿下當時年少,哪裡懂得這麼多大道理,大道理說白了,不過是跌倒的次數太多,從傷痛裡總結出來的經驗罷了。”

“孩子的世界裡,最不需要的就是傷痛。”

李宿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她安慰了。

他頓了頓,問:“你噩夢時,一直說自己好餓,青州大災那一年,一定過得很苦。”

那又何止是苦。

姚珍珠進宮這麼多年,同師父師徒情深,同王婉清姐妹親密,她卻從未說過青州大災那一載究竟經曆了什麼。

“殿下,當年青州大災,朝廷應當有邸報。”姚珍珠垂下眼眸,撥弄著陶鍋裡的麵條,蒸騰的熱氣遮住了她的眼,也擋住了李宿的目光。

一州府大災,朝廷應當全力救援,而非耳聞。

這兩個字,是對朝廷最大的嘲諷。

但李宿卻未反駁。

當年的事,他雖年幼,卻比姚珍珠要清楚得多。

那是洪恩帝為帝生涯裡,最黑暗的一年,也是史書中逃不開的敗筆。

洪恩帝在雲霞七州和青州之間,做出了選擇,他自己承擔了罵名,也把所有責任背負在自己身上。

青州百姓怨恨他,理所應當,洪恩帝從未因此而降怒。

皇帝陛下都把青州大災當成自己的過失,李宿就更不會替他找補,隻是默默點頭:“朝廷自是什麼都知。”

後來青州百姓也才知當時邊關打亂,雲霞七州即將被北漠攻破,大褚存亡就在一夕之間。

一旦北漠鐵騎踏過漢陽關,大褚便再無寧日。

可那又怎麼樣?

被放棄的永遠不是彆人,是他們的親朋好友,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

李宿輕輕歎了口氣:“你說,我聽。”

這件事,這一段黑暗的過去,姚珍珠總要說出來。

要不然日日壓在心底,終究會吞噬她心裡所有的光。

他不想讓姚珍珠變得跟他一樣,那樣的日子太難過了,他不想她臉上失去燦爛的笑。

姚珍珠不明白為何李宿願意聽她傾訴,但她現在卻是想要告訴他過往的一切。

鍋中麵條香濃,出鍋前姚珍珠灑了一大把地瓜苗,嫩綠嫩綠的,漂亮極了。她給兩人一人盛了一碗青筍肉絲麵。

香噴噴的麵條撫慰了心中的悲痛,也讓姚珍珠的情緒緩解下來。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她道,“殿下邊聽邊吃吧。”

李宿哪裡能吃得下去,但姚珍珠如此說,他還是頗為認真地吃了起來。

久違的熱麵湯下肚,荒蕪的心也被安撫,李宿覺得身上立即有了力氣,胃裡也不再覺得空落落,一切的傷痕似乎都被這一碗熱湯麵撫平。

姚珍珠也在吃麵,她慢慢的,把熱氣騰騰的麵條吃下去,那些怨氣似乎就自己消散了。

兩個人默默把這一大鍋麵條吃完,最後連湯都喝乾了,姚珍珠才說:“終於吃飽了。”

李宿:“……”

李宿道:“以後多做一些。”

姚珍珠點頭,跟李宿一起起身,從山洞出來一路往湖邊行去。

“殿下,其實八年前的時候,我隻十二歲,許多事請都不太記得了。”

“我就記得當時村子被大雪淹沒,我家房子也遭了災,為了能從屋中逃出,爹娘身上隻來得及帶一些體己,其餘什麼都沒有。”

“寒冷冬日裡,我們沒有辦法,隻得跟著其他村民往縣城去求助。但是到了縣城,沙河縣的縣令卻不讓守城軍開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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