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縮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攥在一起,什麼情種,什麼不會改變,說的是皇帝陛下還是太子殿下?
皇帝陛下暫且不提,若真如同她所言,太子喜歡的到底是誰呢?
她畢竟是繼妃。
姚珍珠目光微閃,低聲道:“娘娘,臣妾……臣妾怕,臣妾不知要如何做。”
她又不是真傻子,太子妃如此循序善誘還聽不懂,那就太虛偽了。
她既要聽懂,又要裝得膽小不知所措,才是太子妃最喜歡的。
果然,她一說害怕,太子妃娘娘便彎下腰,親自握住她的手。
姚珍珠的手很涼,很軟,卻並不細膩。
她的出身,宮裡上下都知道,太子妃隻可能比旁人知道的更詳細。
苦出身,難道就不能有好命格?
太子妃看著羞怯的小姑娘,心裡卻想起早年的自己。
“當年她們都看不起我,說我是軍戶女,說我不配伺候太子,可那又怎麼樣?”
太子妃的語氣逐漸冷淡下來。
姚珍珠垂著眼眸,修長的脖頸如同脆弱的幼崽,看起來柔弱無依。
太子妃道:“但現在主位東宮的人,卻是我,百年之後能陪伴在殿下身邊的,也是我。”
“珍珠,我們所擁有的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努力,”太子妃諄諄善誘,“你隻有走出那一步,一點點走進他心裡,成為他身邊最重要的女人,他才會離不開你。”
“而你,就可以獲得你想擁有的一切。”
姚珍珠的手被她緊緊握著,卻忍不住發抖。
太子妃感受著手中的顫抖,彎下腰來,輕聲在姚珍珠耳邊說:“他走得高,你就能高高在上,你且想一想。”
太子妃的話語仿佛魔音,直達姚珍珠心底。
恍惚之間,她意識到,宮裡的每個人,都不是表麵看起來那般簡單。
太子妃緊緊盯著她,似乎非要等到她一句承諾才罷休。
“珍珠,你得為自己活。”
姚珍珠低著頭,死死咬著下唇,好似膽怯緊張,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太子妃突然放開了姚珍珠的手。
她伸出手,在姚珍珠肩膀輕輕一拍:“好了,我也就同你說些體己話,瞧你這丫頭,怎麼嚇成這樣。”
姚珍珠渾身一個激靈。
片刻之後,她哆哆嗦嗦起身,聲音跟蚊子似的:“臣妾謹遵太子妃娘娘教誨。”
太子妃勾起唇角,滿意地笑了。
“你是個聰明孩子,本宮知道你會明白本宮的心意,好了,時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姚珍珠福了福,轉身還踉蹌一步,待往前走時,腰背卻依舊挺直端正。
太子妃看著她細瘦的身影消失不見,才收起臉上的笑容,淡淡道:“茶冷了。”
她身邊的姑姑池夢桃躬身上前,端走茶杯給身後的大宮女,擺手讓她退出去。
待大宮女退下,池夢桃便屈膝坐在腳踏上取了玉錘給她錘膝。
“娘娘莫急,那姚良媛瞧著不傻,應當明白娘娘的意思。”
太子妃沒說話。
池夢桃臉上堆笑,語氣溫和:“殿下知道娘娘對他的心,這麼多年,娘娘一心為殿下操持,無論成與不成,殿下都不會怪罪娘娘。”
聽到這句話,太子妃才歎了口氣。
“那孩子就是膽子太小了,當年我也不曾如此膽怯過,”太子妃道,“希望她能懂事些,也能有些自己的打算。”
池夢桃道:“會的,娘娘差事辦完,就不要多想,您身子不好,還是少費些精神。”
池夢桃說完,收起玉錘,起身除了雅室。
不多時,她端回來一碗安神湯。
“娘娘且再吃一碗湯,待用過午膳,就能好好睡一會兒。”
太子妃低頭看著那碗黑漆漆的湯藥。
這藥吃了好多年,她依舊睡不好,但若不吃,就連睡都睡不成了。
太子妃歎了口氣,最終還是吃下那碗苦澀的藥。
池夢桃唇角笑容不變,立即端來蜜餞:“娘娘吃一顆,立即就不苦了。”
太子妃一顆蜜餞含在嘴裡,卻沒嘗出什麼甜味,依舊隻有滿嘴苦澀。
她問:“端兒那還是沒好消息嗎?”
李端成親已有半年之久,小兩口瞧著也很恩愛,怎麼安郡王妃依舊沒有好消息呢?
若是李端早早有了殿下的長孫,那她也不用如此焦急,日日夜夜為他憂心。
池夢桃道:“王爺去歲剛成親就出京辦差,回來又趕上年節,待到今歲事情又多,怎麼也要耽擱一些。”
“娘娘放心,王爺年輕,王妃身子康健,子嗣之事差不了的。”
太子妃剛吃了藥,腦子裡有些發暈,她呆坐片刻,道:“這倒是。”
池夢桃見她渾渾噩噩,便忙伺候她躺下,然後叫了大宮女小鴛進來伺候。
待到外麵沒了動靜,小鴛便麻利地把牆角的花盆搬過來,湊到床邊道:“娘娘,人走了。”
太子妃掙紮起身,接過小鴛塞進帳幔的藥丸,一口吞了下去。
半晌之後,她趴在床邊,把剛才那碗苦澀至極的湯藥吐了出來。
好半天,才把藥吐乾淨。
待她吐完,又含了一顆薄荷糖在口中,看小鴛在花盆裡翻土,把沾了湯藥的泥土塞入帕子裡,又重新換上新土。
“娘娘,您快歇一歇,”小鴛小聲說,“奴婢換一炷香。”
新的香重新燃起,濃重的香味熏得人頭疼,卻也驅散了苦澀的藥味。
太子妃重新躺在柔軟的床榻上,突然捂住眼睛。
“好累啊。”
另一邊,姚珍珠從東宮步出,直接上了暖轎。
她上了暖轎的時候心還撲通亂跳,待到暖轎升起,開始往外行去時,她才漸漸冷靜下來。
她自然是不會被太子妃的話蠱惑的。
但太子妃究竟是什麼意思,又或者太子是什麼意思,她還需要細細斟酌,回去好同李宿交代。
待到她差不多捋清思緒,才開始琢磨旁的事。
聽瀾和如雪都跟在暖轎邊,姚珍珠便掀開轎簾,叫了如雪到旁邊:“如雪。”
如雪立即過來,低聲道:“小主,您好些了?”
姚珍珠道:“我沒事,不過……娘娘她是否患有心疾?”
如雪:“未曾聽說。”
姚珍珠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咱們回吧。”
回去的路上,轎子正巧會路過慈寧宮花園。
宮中如今沒有太後,慈寧宮關閉不開,但花園卻依舊有宮人打理。
轎子突然停住了。
轎窗邊,突然傳來聽瀾的聲音:“小主,前有來者。”
姚珍珠等了一會兒,便又聽到聽瀾聲音:“小主,是莊昭儀。”
莊昭儀?
姚珍珠道:“下來等。”
兩人位份相同,但莊昭儀是皇帝妃嬪,她是晚輩,自要先下來避讓。
姚珍珠下了暖轎,抬頭就看到對麵一隊儀仗緩緩而來。
莊昭儀去歲查出有孕,如今約莫五六個月的月份,因此隊伍走得很慢很穩,顯得尤其慎重。
姚珍珠披著大氅站在宮巷邊,安靜垂眸而立。
等了一會兒,儀仗才行至近前。
姚珍珠蹲福,卻聽到暖轎裡傳來一道嬌柔嗓音:“停。”
她蹲福不變,隻覺得前麵一陣香風撫來,一個紫紅的身影下了暖轎。
“是姚良媛吧?快快請起。”
姚珍珠這才起身:“給昭儀娘娘見禮,娘娘大安。”
莊昭儀聲音特彆嬌媚,聽得人渾身都要酥了。
“哎呦,小姑娘嘴真甜,”她笑著說,“咱們碰到也是緣分,你若是得空,不如陪我去園子裡走一走?”
姚珍珠哪裡能拒絕。
她隻得又福了福:“娘娘吩咐,自當領命,但臣妾嘴笨,還望娘娘不嫌。”
莊昭儀又笑了。
她的笑聲輕靈,仿佛夏日的風鈴,聽得人一瞬精神愉悅。
姚珍珠心想,難怪能從教坊司拚殺出來,成為昭儀娘娘。
這位莊昭儀可當真不俗。
既然娘娘點了名,姚珍珠即便已經餓了,還是要好好陪著。
她也識趣,直接上了前來,扶住了莊昭儀的胳膊。
“娘娘身懷皇嗣,當小心才是。”
莊昭儀摸了摸隆起的肚子,神情難得有些溫婉:“我是時時刻刻小心。”
姚珍珠陪著她往慈寧花園行去。
待進了花園,莊昭儀便不讓身邊的宮女黃門繼續跟,身邊隻跟了姑姑連青絹。
姚珍珠便也隻讓如雪陪在身邊。
兩個人安靜走了一會兒,莊昭儀才開口:“你是剛從東宮出來吧?怎麼,東宮那太子妃娘娘終於召見你了?”
姚珍珠低低應聲:“是,娘娘不放心殿下,特地叮囑我幾句。”
莊昭儀又笑了。
她笑著說:“哎呦呦,裝得的可真像樣子,她對太孫殿下能有什麼好心思?”
這話姚珍珠就不能接了。
莊昭儀瞧了她一眼,鳳目一瞥,倒是有萬種風情。
“你倒是個知趣的,”姚珍珠道,“太子妃娘娘是否同你說,咱們都是苦出身,比不得旁人,想要什麼,就得自己去爭搶?”
姚珍珠吃驚得張大嘴。
莊昭儀見她這一臉單純的樣子,忙握住她的手:“好孩子,你若是聽她的,可就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