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2 / 2)

珍饈嬌娘 鵲上心頭 15821 字 9個月前

姚珍珠低下頭,卻想起最早便做的那個夢。

那個在夢裡要打死她的人,就是端嬪娘娘。

夢裡的端嬪娘娘抱著黑白相間的圓臉貓兒,端坐在椅子上,冷冷看著眼前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宮女。

即便姚珍珠哀聲求饒,她都隻是悠哉地逗弄著懷裡的貓兒。

“哎呦雪團,嚇著了吧?可憐見的。”

那是姚珍珠在那個夢境裡,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

姚珍珠有點不太敢說,猶豫片刻,還是問貴妃:“娘娘,端嬪娘娘瞧著很是和善。”

端嬪是賢妃的親表妹。

賢妃出身世家,舊時門閥,比端嬪的書香門第要高貴許多,因此,入宮這麼多年來,賢妃對一直往上湊的端嬪愛答不理,偶爾也冷嘲熱諷。

除了貴妃她不敢當麵頂撞,其他嬪妃她都不曾放在眼中。

即便是親表妹,也絲毫不顧忌親情。

但端嬪從未因此說過賢妃半句壞話,每當賢妃甩臉鬨不愉快時,都是端嬪出來打圓場,替賢妃開脫。

如今賢妃因秦三娘一事被陛下不喜,又丟了麵子,整日隻在緋煙宮閉門不出,也還有端嬪一日日上門關懷。

這種雪中送炭的美德,令宮人都說端嬪是人好心善,這才是一宮主位的氣度。

當然,姚珍珠在夢裡見過端嬪的真麵目,自然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姚珍珠這話問完,貴妃便又笑了。

“傻丫頭,這宮裡頭,人人都隻表現出外人想看的樣子。”

“你以為,為何賢妃那麼跋扈冷傲,不近人情?還不是因她膝下無子又位居妃位,不得不讓自己冷酷起來,才能禦下。”

“再說莊昭儀,她若不左右逢源,為身後之人儘力籌謀,又如何能安穩生下孩子?”

“端嬪為何總是笑臉迎人?也不過是因為她是賢妃的表妹,賢妃四處得罪人,旁人不敢明目張膽欺辱謝氏賢妃,還不會拿她撒氣?”

“丫頭啊,不說宮裡,便是天下所有人,表現出來的都是他應該表現出來的樣子。”

姚珍珠十幾歲時青州便遭災,好不容易從亂世中活下來,她又入宮為奴。

對於姚珍珠來說,能吃飽穿暖,能好好活下去,就是最好的生活,從未有人教導她做人的道理。

能在貴妃這裡聽到這些話,令姚珍珠醍醐灌頂,說句靈魂震蕩也不為過。

原來,即便是尊貴的娘娘們,也不是都隨心所欲。

姚珍珠斂下眉眼:“謝娘娘教誨,珍珠受教。”

貴妃聽到姚珍珠的話,不由看了李宿一眼,微微頷首。

這孩子是真聰慧。

有些事,不用她細說,姚珍珠一點就透。

貴妃道:“既然話已至此,那本宮再多說幾句。”

“在宮裡生活切忌衝動。”

貴妃邁步往前走,一行人在幽靜的梅林裡穿行。

“陛下突然重病,臥床不起,太子意圖大寶,想要提前即位,宮裡的太平日子即將結束。”

“我不在宮中,蘇家也有的是底氣,無論誰做皇帝與我都無太大乾係。”

“但你們身處漩渦,務要謹慎行事,切忌急切衝動,萬事三思而後行。”

貴妃頓了頓,她道:“我竟有些好奇,倒想看看最後會是怎樣的翻雲覆雨。”

————

月上柳梢,鼓打三更。

定國公府,前院書房內,定國公鄭承嘉正在桌案前寫信。

他三十三四的年紀,比妻子壽寧公主略大三歲,卻儒雅清雋,眉目如仙。

鄭承嘉身形修長,略有些消瘦,是一派文人墨客之態。

書房中,燭燈幽幽燃著,隻有鄭承嘉一人。

嫋嫋青煙從博山爐裡徐徐而升,迎風而來一陣輕靈木香。

鄭承嘉寫得很認真,以至於沒有察覺晚玉香中有些異於平日的苦澀。

大抵因這信實在難寫,無處落筆,鄭承嘉寫寫停停,最終還是歎氣停筆。

他把竹筆放回桌上,抬頭看向已經燃到底的燭燈,開口就想喚人來換。

話到嘴邊,他卻一聲都沒發出。

鄭承嘉略一皺眉,板著臉起身,來到燭燈前。

他打開燈架上的抽屜,從裡麵取出一根白蠟。

鄭承嘉掀開燈罩,把新白蠟對準正燃著的蠟燭頭,待到新蠟幽幽燃起火光,他便湊近了些,在燭台上滴蠟油。

啪嗒、啪嗒。

蠟油滴在燭台上,冒出一層白霧,一下鑽入鄭承嘉鼻中。

鄭承嘉眼前一花。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湊得太近,蠟燭的煙氣薰了眼睛,便把蠟燭直接插在燭台上,自己往後退了一步。

可這一退,他才發現自己腿腳發軟,膝蓋一彎,整個人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他從來沒摔得這麼重過,這一下磕在腰背後,撞得他痛呼出聲。

“啊!”

鄭承嘉這一聲喊完,立即感受到五臟六腑一陣尖銳的疼。

他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疼得神智不清,不停打滾。

從未做過粗活的手指扣在地磚縫隙裡,劃出一條條血痕。

鄭承嘉此刻顧不上其他,他想喚人進來救他,可喉嚨充血,他一個字都喊不出口。

寒冷冬夜裡,他孤零零在冰冷的地上煎熬著。

深入骨髓的疼折磨著他,讓他幾乎要是去所有神智。

鄭承嘉眼神渙散,瞳孔放大,人生最後的思緒裡,他想的隻有一件事。

他們還是沒有放過我。

燈花啪地一跳,鄭承嘉氣絕身亡。

次日清晨,宮門未開。

壽寧公主儀仗已到宮門口。

禦林軍不敢攔她,破例開了東華門。

壽寧公主的馬車一路直奔乾元宮,一路暢通無阻,無人阻攔。

此時,太子李錦昶正準備上朝。

再過三日便到月底,二月二十八是太孫李宿的生辰,他今歲又滿二十,要行弱冠大禮。

因此,李錦昶準備在今日早朝時宣召文武百官,三日後宮中要給太孫行弱冠大典,介時五品以上朝臣皆要攜親眷為太孫慶賀。

想到還有三日,李錦昶心情就格外愉悅,唇角扯出一抹微笑。

楊連正在伺候他穿太子禮服,見他心情甚好,便低聲道:“殿下,臣已提前詢問營造司,營造司道坤和宮雖年久失修,但根基還在,隻要用心修繕,一月便可完工。”

坤和宮已空置二十餘年,不過洪恩帝惦念孝慈皇後,年年都會派人著重養護,宮室雖已陳舊,卻不難修。

隻要重新更換琉璃瓦,刷牆修木,再換上一水紅木家具,便又是富貴典雅的坤和宮。

李錦昶嗯了一聲,隻低頭戴好戒子。

那戒子是祖母綠的,是父皇的舊物,在他入朝聽政那一年,父皇特地賞賜給他。

告訴他:“即便為君,也要有界。”

戒子戴在手上,時時刻刻提醒他,這世間有些事可為,有些事一定不能為。

李錦昶當年很喜歡這個戒子。

但洪恩帝早年戎馬,高大結實,手指自然粗長有力,這枚戒子他戴哪個手指都大一圈。

李錦昶輕輕盤玩這枚瑩潤的戒子,祖母綠的熒光幽靜,一如深潭。

李錦昶心想:戒子寬鬆,邊界也大一圈。

楊連見他垂眸不語,好似在出神,便又道:“昨夜陳大人送信入宮,道事情已辦妥,當時殿下已經安睡,臣便未曾打擾。”

李錦昶盤玩戒子的手微微一頓:“陳世明還說什麼?”

楊連不用回憶,也能把這些倒背如流:“陳大人隻說此事穩妥,沒有紕漏。”

李錦昶剛皺起的眉頭略微鬆開,他道:“陳世明還算忠心。”

楊連連忙陪上笑臉。

“太子妃娘娘即將位主中宮,成為天下鳳主,陳大人自當會為殿下肝腦塗地,無論有何差事,定當竭力而為。”

李錦昶又意味不明笑了一聲。

“她近來可好些了?”李錦昶問,“搬來乾元宮後國事繁忙,未能日日去看她,心裡很是惦念。”

楊連壓低聲音:“娘娘還是老樣子,夜裡總是睡不踏實,太醫又給改了方子,也不知這次的吃著能不能管用。”

“娘娘還很惦念殿下,特地叫小廚房給殿下每日備湯,怕殿下為國事誤了身體,越發操勞了。”

李錦昶便道:“棗娘一直都這般好,對孤溫柔又體貼,這麼多年,全賴她悉心照料,孤才能一步步走到今日。”

“讓太醫院務必治好娘娘的病症,若實在不行,再去坊間尋一尋,看看是否有手段偏一些的杏林高手。”

楊連道:“是。”

主仆兩人正在說宮裡事,外麵突然傳來一片嘈雜之聲,原本安靜無聲的寢殿內,頓時熱鬨起來。

李錦昶再度皺起眉頭。

楊連膝蓋一軟,後腰一塌,整個人往後退了散步:“殿下贖罪,臣這就去訓斥他們。”

“你要訓斥誰?”

一道明媚而張揚的女音響起,隨著聲音而來的,是鮮紅得如同火焰一般的織錦裙擺。

楊連這次是真跪下來了。

“公主殿下,此處是太子殿下寢殿,不得擅闖,您得在明堂候等。”

楊連雖在規勸壽寧公主,但聲音很低,人也瑟縮,瞧著便不像是真心在規勸。

壽寧公主看都不看他一眼,飛身撲了進來,身形翩躚猶如蝴蝶,輕靈明媚。

“哥哥,”壽寧的眼淚如珍珠一般墜落,“哥哥,夫君死了。”

李錦昶沉著臉望著他,不悲不喜,不怒不哀,仿佛沒有聽到壽寧公主的話。

壽寧公主一進寢殿,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他被人害死了哥哥,”壽寧公主哭得雙目通紅,“我可如何是好?”

李錦昶站在原地未動,指揮手讓楊連出去。

“你是說定國公鄭承嘉被人害死了?”

楊連迅速退了出去,最後隻聽到壽寧公主嬌弱的嗓音:“哥哥,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務必抓住殺害夫君的凶手,淩遲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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