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的那大雪塊忽然幻變成微笑的俄薩席勒,眨眼間又變成了吊兒郎當的迪埃羅,最後是麵容憂鬱的賽特。
“黑暗魔物凶殘又擅長偽裝,”身後的蒙特塞拉悅耳的聲音擦過耳邊,“稍微放鬆警惕,你就會被吃掉,所以——”
“要毫不猶豫消滅他們。”
“什......不要!”
神明低語著,操縱她的手指鬆開弓弦,金色箭羽呼嘯劈開空氣,堪堪擦過幻影,重新變回了四分五裂的雪塊。
阿洛菲被鬆開後,捂住了自己狂跳的心臟,直到確認那隻是虛幻的影子,才放鬆下來,她偷偷摸了一下兜裡的物品。
剛剛箭飛出去的瞬間,她以為自己真的會殺了賽特。
“我的聖女,你在違逆我。”
阿洛菲猛然扭過頭,周圍一切忽然又變回了冰霜雕砌而成的神殿,光明神站在台階上向下望著她。
“難道你被迷惑了心智,抑或你已經背棄了光明?”
神的語氣淡淡的,但身上散發的威嚴,讓阿洛菲呼吸都有些發緊,這是很嚴重的指控,尤其是出於光明神的口中。
“沒有!”她飛快的否認,“我沒有背棄光明。”
“我相信你,”蒙特塞拉向她伸出手,露出溫和的笑容,“但黑暗物放在身邊,會損害你的理智,把人魚之心和那枚龍晶給我處理掉吧。”
阿洛菲望著那張熟悉的臉,聽著像是庇斯特平日教誨的話語,不由自主把手伸向懷裡——
【我相信你,我也知道你對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理解。】
和眼前五官重合的那張臉忽然在腦子裡一閃而過,阿洛菲一個激靈,低下頭看見自己捧著龍晶和人魚之心,正準備遞給近在咫尺的光明神,光明神蒼綠色的雙眼閃著微光,瑰麗得驚心奪目。
剛剛根本不是她自己想做出的事,是神的意誌在操縱她!
她猛然收回手,難以置信的倒退了好幾步。
“我說過了,阿洛菲,你不應該反抗我,和黑暗魔物待在一起太久,你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
光明神向她伸出的手沒有變化,他的表情微微有些發冷。
“光明聖女不應該沾染黑暗物,那會使你墮落,汙穢不堪,失去人性。”
“不,不是這樣的,”阿洛菲緊緊握著手裡的東西,“蒙特塞拉,他們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不想看見這些東西,我可以先回去把這些東西還給他們。”
柯芙娜母親留給她的人魚之心,是她回到故鄉的鑰匙,迪埃羅的靈魂碎片更是不能不能弄丟。
“沒有這個必要,”光明神凝視著她,“聽話,阿洛菲,把黑暗物給我,讓我消滅他們。”
神的語氣平和,但阿洛菲分明感受到了他逐漸堆疊而起的怒氣,因為她的反抗和否認,神的威壓如同海嘯向她撲來,她有些喘不過氣,幾乎能聽見骨骼被可怖的強大神力擠壓得咯吱作響。
除了身體上的苦痛,大腦也像在被什麼東西侵襲著,試圖改變她的想法。
阿洛菲一隻手捂著頭,無形的神力讓她產生劇烈的幻鳴,幾乎無法思考任何問題,生理性淚水不由自主簌簌而下。
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交出來吧,交出來就能輕鬆了,何必要與神明作抵抗?
“隻要你按照我說的做,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我會原諒你的無禮,你還是我的聖女,阿洛菲,你一直是個乖孩子對吧?”
柔和的誘哄,衝擊著她搖搖欲墜的理智。
【從前南大陸的聖女,和教會的傀儡沒什麼差彆,我希望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下去。】
清冷的聲線,就像一陣微風,很輕的壓過了神的柔軟低語。
阿洛菲小口小口的喘著氣,用儘全身力氣挺直了後背,直視眼前可怖的神明。
“我......拒絕,就算是你,也不能這樣強行控製我的想法。”
在她說出這句話時,忽然一切壓力消失了。
“你是在為黑暗魔物說話?”蒙特塞拉的表情冷淡下來。
“從布蘭登到西瓦提亞,我看見了很多人,才清楚知道在南大陸上,不是所有信奉光明的都是好人,也不是所有黑暗信徒都壞的。”
阿洛菲盯著蒙特塞拉,她的雙眼因為直視著神,刺痛得直掉眼淚,但她還是咬著牙,一字一句的清晰說著。
“黑土城的曼烏布裡爾家族借著你的名義,嘴上說是獻給神明的禮物,實際上是把其他普通人視作花肥,為了自己的利益淩虐、殺害同胞。”
“我認識一個黑暗信徒,他說我小時候救過他,可是我根本不記得了,即使我忘了他,即使他和我信仰相反,但是他為了報恩,甚至願意為我而死。”
光明神身上刺眼的光芒,讓阿洛菲的雙眼痛得幾乎睜不開眼,但她依然毫不退縮的抬頭和他直視。
“冕下,當你還是庇斯特的時候,不是教過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辨彆一切,要用自己的心去感受一切,再得出結論嗎?這就是我的答案。”
“我說過,不要再提過去了的人,沒有任何意義。”蒙特塞拉冷冷開口。
“你為什麼要否認庇斯特的存在?”阿洛菲詫異得開始有些憤怒,“雖然是被黑暗神殺害了,可是這讓你丟臉了嗎?不管怎樣,他在我心裡永遠都是最好的!對我來說,他比你還好——”
阿洛菲震驚的捂住嗓子,神竟然如此粗暴,直接用神力阻止了她說話。
【光明聖女,庇斯特就是我,我就是他,不要再把我和他區分開,更不要再說這種冒犯神明的話。】
強大、可怕得近乎窒息的力量,讓阿洛菲甚至站都站不穩,她用手捂著嗓子,強行以自己的“銀”與對方對抗。
還好,她的力量能中和光明神力。
“如果你是他,你就不會不允許我說話,”她艱難的開口,“庇斯特從來不會因為我說得不對,就——”
【閉嘴!】
無形的神力,幾乎掐斷她的喉嚨。
【我最後再說一遍,你應該稱呼我蒙特塞拉,如果你再不表現你的敬意,光明聖女的頭銜,就不再屬於你。】
阿洛菲的表情突然平靜下來。
蒙特塞拉動作停滯片刻,沉默的收回了壓製的神力。
“我從布蘭登逃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教會認定是叛徒和通緝犯了,”她笑了笑,“冕下,其實我並不是以光明聖女的身份來到您麵前的,我隻是以一個普通的光明信徒身份,希望您可以回到布蘭登,回應大家的呼喚。”
在來到神殿後,阿洛菲的心從來沒有這麼平和過,她有話要說,而且是非常認真的說。
“說實話,我並沒有那麼想要做這個光明聖女,但是庇斯特把我撫養大,我從他身上學到了責任和義務,我隻是想要報答他和一些愛我的人而已。”
“如果您想要收回這個聖女的稱號,我很樂意,因為這意味著我剩餘的人生,都是完全屬於我自己了,我可以去看看這個世界,而不是像一隻鳥,被困在巴倫塔上隻能向外眺望離開布蘭登的人。”
阿洛菲目睹著蒙特塞拉的表情逐漸開始變得憤怒,停頓了一下:“既然你堅持說庇斯特就是你,那這個就還給你吧。”
她的手伸到脖子上,本來想用力扯,最後還是不忍心,小心翼翼的在脖子後解開。
玫瑰項鏈從她掌中滑落,被“銀”化作的風輕托落在地上。
“我確實不應該再在您麵前癱倒庇斯特,因為他和您完全不一樣,但他已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