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湯泉宮內,衛斂浸在一片溫水中,水麵漫過胸膛,停在深邃的鎖骨之下。膚如凝脂,領如蝤蠐,勾人至極。
水麵鋪著紅梅花瓣,似暈染開的胭脂色,環繞在青年四周,襯得他姿容清豔,宛若花妖。
姬越氣勢洶洶地進來興師問罪,就看到這麼一幅畫麵,腳步頓時放輕了。
氣焰瞬間消失了大半,偃旗息鼓,餘下微微兩三點怒火。
“你們都退下。”姬越不想讓其他人看到衛斂沐浴的畫麵,即便衛斂大半身子都沉在水裡。
“諾。”
待宮人儘退,湯泉宮內便隻有他們二人了。
衛斂訝然道:“陛下怎麼來了?”
“孤不來,還不知你背後要怎麼編排孤。”姬越似笑非笑。
衛斂不動聲色:“陛下這話是何意?”
他既然算計了珠月,就料到珠月情急之下會供出他。可那又如何?隻要他不認,誰也沒有證據。一個爬床宮女的片麵之詞,信了才是笑話。
姬越不置可否,伸手挑開衣帶,解開外袍扔在地上,又脫下靴子,便穿著一身中衣下水來。
衛斂指尖微動,悄然扣上腕上的銀鐲。
……他現在可是什麼都沒穿。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藏在鐲子裡的銀針。
姬越緩步走入水中,一身單薄中衣頃刻間濕透,嚴絲合縫地貼在身上,顯出肌理流暢的輪廓。
他步步靠近,直到距離衛斂咫尺之遙,幾乎將人抵在玉璧上,方才停下腳步。
秦王有一雙極好看的鳳眸。眼尾細長,微微上挑,神光內斂。此刻專注地盯著衛斂,讓人有種“你便是他眼中全部”的錯覺。
可被這樣一個人盯上,絕不是什麼好事。
姬越並未動怒,隻是唇角含笑,語帶譏誚。
“孤聽聞,衛郎夜夜承歡,身子受不住,竟累得要讓婢子代勞。”
衛斂:“……”
衛斂:“絕無此事。”
姬越“哦”了一聲,尾音上揚:“你的意思是,那爬床婢子冤枉了你?”
衛斂吃驚:“哪個婢子如此膽大妄為?”
他心下暗道,秦王也是個心眼十足的。秦王以“爬床婢子”代稱,卻隻字不提珠月姓名,不就是想要他慌亂之下匆忙解釋,若不慎將珠月名字說出口,就算是全線崩盤了。
畢竟,他若無辜,就不該知道那爬床婢子是誰。
可秦王心眼若有一千個,衛斂就有一萬個,怎麼會被輕易套話。
姬越觀察衛斂的麵容,見他言辭神色都毫無破綻,仿佛真全不知情。
他慢慢道:“是什麼人不打緊,總歸孤已差人將她杖斃。”
聽到“杖斃”二字,衛斂低頭,有些沉默,但並無驚慌與愧色。
隻是對一條陌生人命逝去的歎息。
沒有一絲錯處。
“她說是你指使。”姬越問,“衛郎,你說孤該不該信她?”
衛斂淺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宮女既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想來是傾慕陛下已久。陛下這段時日對臣寵愛有加,臣遭了人妒也未可知。”
“她眼見自身難保,死到臨頭拉臣下水,亦乃人之常情。”衛斂聲音漸低,“臣人微言輕,辯駁至此,清者自清。陛下若不信,臣便聽候處置。”
姬越望他良久。
衛斂垂首斂容。
“衛郎果真是個……聰明人。”半晌,姬越笑了聲,卻是狠狠捏住衛斂的下頷,迫人抬頭,“你段數高明,演技了得,是不是撒謊,孤看不出。可那宮女說的是不是謊話,你也當孤瞧不出來麼?”
衛斂眸色不變,心道:失算。
衛斂是個極聰明的人物,從小到大都善於把人心玩弄於鼓掌之中。師傅曾讚他智多近妖,卻也道他心氣太高,過於張狂,若有朝一日棋逢對手,恐會因輕敵而吃虧。
衛斂不曾在意,因他長這麼大真的從未遇過對手。所有人在他眼裡隻分兩種——蠢得有藥可救的,蠢得無可救藥的。
他生於楚王宮,楚王有一群後宮,十七個兒子。妃妾們爭風吃醋,兄弟們明爭暗鬥的戲碼,衛斂實在見過太多。至於他們為爭寵而使出的手段,落在衛斂眼中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菜雞互啄。
過於淺顯幼稚,侮辱智商,衛斂甚至不屑參與。
可偏偏他一眼就能識破的局,楚王是樂此不疲地入套,妃嬪們頻頻中招,兄弟個個二百五。衛斂見得多了,直接把人全當傻子看待。
害他都忘了,秦王可不是楚王宮裡的那群傻子。
這位十五歲就能平內亂,二十一歲便橫掃六國的君王,識人心、辨人言的本領不會比他弱。
他能一眼看出珠月心懷叵測,秦王自然也能看出珠月的供詞是否屬實。
秦王也是個聰明人。
若是以往,棋逢對手,衛斂定然是惺惺相惜。可如今……情況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