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訴苦(1 / 2)

第40章

禦書房。

偌大的書房裡隻有翻過奏折的聲響。姬越白日處理公務時不喜旁邊有人打擾,是以室內隻他一人。

大門突然被人“怦”的一聲推開,姬越手一抖,朱筆在奏折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他正想嗬斥一聲放肆,抬頭就見青年關上門,大步走到他麵前,雙手撐著書桌,雙目定定望著他:“你情郎被人欺負了,你就說怎麼辦吧?”

……什麼情郎?

姬越先是呆了一下,而後才反應過來,皺眉道:“誰欺負你了?”

這宮裡現在還有誰敢給衛斂氣受?他這個王都快被衛斂氣死了。

“我那個好弟弟。”衛斂微笑,“他問我榻上滋味如何,你能否讓我爽快,時間久不久,屁股疼不疼。”

“咳咳咳!”姬越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這些粗鄙的話……經由衛斂這張嘴說出來,殺傷力可真是無比巨大。

待回過神後,卻也冷了神色。

姬越自然知道這番話對衛斂是何其侮辱,衛衍是半點也不把衛斂放在眼裡。

以小見大,衛衍在秦國都敢對兄長如此不敬,可見衛斂以前在楚王宮中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他該受多少委屈。

姬越突然覺得有點悶。

他起身,推開窗子透透氣,屋外的涼風灌進來,才將那份沉甸甸的感覺驅散一些。

“所以,”姬越回身看他,“你是告狀來了?”

“是啊。”衛斂笑,“臣來給您吹吹枕邊風,想讓您給他一個教訓。”

姬越嘴角一抽:“你這枕邊風吹的,未免也太直白了些。”

他提出建議:“就不能演得稍微真誠點?”

素來妃妾們給君王吹枕邊風,哪個不是床笫間服侍君王饜足之後,軟語嬌聲,拐彎抹角,直把人哄得舒舒服服開開心心了,就什麼都答應了。

他從未見過青天白日闖進禦書房,麵不改色地直言“我是來給你吹枕邊風的”。

這也太敷衍了!誠意何在!

衛斂驚訝:“還要演的嗎?”

“容我思索一下。”衛斂陷入沉思。

須臾,衛斂瞬間變了副臉,做出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淒愴道:“陛下不知,臣那弟弟素來不把臣看在眼裡。往日在楚國目無尊長便也罷了,如今在秦國仍是言辭羞辱,簡直,簡直欺人太甚!”

他一把撲進姬越懷裡,攬著人腰身,埋他懷裡嚶嚶哭泣:“陛下要為臣做主啊!”

美人突然投懷送抱,姬越渾身僵硬一瞬,才遲疑地攬上人的腰,恍惚道:“好……做主,孤為你做主。”

“來人!”

門又被打開,侍衛垂首立於門外:“在!”

“去——”姬越話一頓,“衛衍住哪兒?”“浮雲館。”衛斂小聲。

“去浮雲館。”姬越繼續命令,“公子衍不敬貴君,杖三十。立即行刑。”

“諾!”侍衛對姬越的命令毫無遲疑,立刻便去執行。

“好啦,你看,孤給你撐腰了。”姬越低頭看懷裡的人。

青年仍垂首,額頭抵著他肩膀,隻露出一頭錦緞般的墨發。

姬越好笑道:“彆裝了,事都辦成了,把戲收一收。”

衛斂不動。

姬越覺出異樣,迫人抬頭,才發現青年眼眶紅了一圈,不由一怔。

“你怎麼了?”

衛斂垂眼,長睫輕顫。

姬越取笑:“戲還收不住了是吧?衛小斂,真沒出息呀你……”

衛斂睫毛又顫了下,一滴淚就這麼落下來了。

姬越一頓:“真哭了?”

衛斂不言不語,隻是眼淚掉的更凶。

姬越瞬間就慌了,手忙腳亂去擦拭青年的淚:“怎麼了這是?好端端的……欺負你的人孤已經教訓了,以後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姬越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衛斂想哭的衝動簡直是止不住。

姬越見人淚盈於睫,卻安靜地不發出一絲聲音,心疼地整個人都沮喪起來了。他來不及多想,俯身便吻上青年的眼睛。

用溫軟的唇瓣將淚水一點點舔去,留下乾涸的印記。

從眉眼,到唇角,無限溫柔而又極儘珍惜。

他將人摟在懷裡,低聲安慰。

“阿斂,彆哭,孤在呢。”

-

他為什麼會哭呢?

衛斂也在想這個問題。

他明明不覺得委屈的。

衛衍那些話,他半點也不曾放在心上。從前在楚國,衛衍說得更過分的也有,他早就習慣免疫。一個跳梁小醜,根本不值一提。

他也知道,顏妃從來不會站在他這邊。

衛斂自知並非顏妃親生,能被收養一飛衝天已是萬幸,種種不公對待又有何資格去指責?人人都道他該對顏妃感恩戴德,沒有人覺得他受委屈。

他既得了這份尊榮,承受的一切苦楚便也該是天經地義,否則便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是以衛斂於寒潭冰窟中成長十九年,被冰刺傷得千瘡百孔,從未訴過一回苦,從未流過一滴淚。

他知道不會有人心疼他,不會有人為他撐腰。

那眼淚便毫無意義,隻會徒增軟弱。

他更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因為一個人的一句“孤給你撐腰了”,萬般酸澀湧上心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如果寒刀霜劍不能使他屈服,那麼一縷春風可以令他一敗塗地。

他在惡念包圍中所向披靡,卻在溫柔環繞裡潰不成軍。

-

冷靜下來後的衛斂坐在椅子上,陷入深深的自閉。

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矯情……

衛斂哭得其實並不厲害。習慣克製內斂的青年便是連偶爾一次的情緒宣泄都是隱忍的。他不曾發出過絲毫泣音,隻是靜靜靠在姬越懷中落了幾滴淚,抬眼時便已神色如常。

但對於八百年不曾在人前露過軟弱的衛斂而言,這已經算得上他人生史上最丟人的一天。

姬越抵唇:“說句話罷,孤又不會笑你。”

“不就是哭一回麼?誰沒個難過的時候?孤小時候被迫射死了一隻心愛的鷹,當晚哭得天都塌了……”

衛斂騰地站起來:“臣告退了。”

徑直踏出禦書房的大門。

他暫時不想見姬越。

忒沒臉。

留下姬越靜靜地望著緊閉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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