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賈母臨死前陪在她身邊的終究隻有平日不在意的這些子孫,沒能再見賈寶玉一麵,賈母死不瞑目!二房幾乎已經成了她的執念,否定二房就是否定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她放不開啊!
迎春、賈琮、巧姐兒、平姨娘母子、王熙鳳、邢夫人等等,全都跪在屋子裡痛哭,尤其是慘白著臉的王熙鳳,她舅父、姑母和老太太都不在了,她真的再無人可依靠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小廝才將綁著的賈寶玉扛回來。賈寶玉被摔在地上,衣衫不整,醉醺醺的神誌不清,看了看周圍乾脆趴在地上睡起來。賈赦怒不可遏的衝過去踹他,瞪著小廝怒問,“怎麼這麼久?你在哪裡找到他的?”
小廝擦了擦頭上的汗,遲疑的看了眼周圍才小聲道,“老爺,小的……小的是在秦鐘家裡找到寶二爺的,他他們……咳咳……”
屋子裡有女眷,小廝漲紅著臉不好再說下去,但眾人都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賈寶玉這番模樣分明是從床上捉下來的!鴛鴦忽然尖叫一聲撲過去對賈寶玉拳打腳踢,“你這個不孝不悌的東西,枉費老祖宗疼你一場!老祖宗臨終還念著你!”
賈寶玉再醉也被她打醒了,看到眾人忙驚慌失措的係好衣裳,口中不住的求饒,“鴛鴦姐姐,你這是做什麼?鴛鴦姐姐有話好說啊,你——”
他的視線落在床上,愣了愣忽然頓住所有動作,接著猛地推開鴛鴦,手腳並用的爬到床邊拉住賈母的手,顫著聲不可置信的哀叫,“老祖宗……老祖宗您怎麼了?老祖宗您醒醒……不……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
賈敏拿帕子擦掉眼淚,心裡為母親不值,冷下聲質問,“你大姐姐病逝、父親流放三千裡、母親三日後問斬,這些你可知曉?”
賈寶玉驚駭的轉頭看她,“姑母您說什麼?我這幾日沒在家……不!這怎麼可能?我舅父呢?我舅父難道不管?我舅父是王子騰啊!他怎麼會不管?!”
所有人都看著他,不知該歎息他的天真還是悲哀他的無知,也許隻有他這樣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才能活的逍遙,隻是如今他所有的靠山都沒了,日後還能繼續逍遙嗎?
賈寶玉見他們不出聲,心裡一陣陣的發涼,轉身踉蹌著抓住痛哭的王熙鳳,“鳳姐姐,你快告訴我,舅父怎麼了?我父親、母親怎麼了?姐姐怎麼會病逝?老祖宗她……”
“寶玉!”王熙鳳抱住賈寶玉悲痛的大哭,“叔父他病逝了!叔父不在了!”
賈赦抹了把臉,疲憊的抬起頭吩咐,“來幾個人看著他們,讓他們給老太太守靈,若是鬨事就堵了嘴捆在一邊跪著!”
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大家都知道賈寶玉往後再也沒機會進一等將軍府了,這是最後一次,看在老太太的份上。
三日後賈赦和賈璉坐在馬車裡,親眼看著王夫人被砍掉腦袋,血濺三尺。賈家兩個小廝忍著害怕到跟前去弄了一碗王夫人的血,父子倆直接拿去祭拜過逝的大太太和賈瑚,對著大太太的牌位又流了一場淚。
賈璉盯著母親的牌位問道:“父親當真要去救賈政嗎?”
“這麼多年,我不信他是無辜的。”賈赦頓了片刻諷刺的笑了,“我是答應會去救他,但我沒說什麼時候救。他已被押解出京了吧?聽說腿被王氏打瘸了?再過幾日我會派人送些銀兩打點一下,他有沒有命撐下去就不關我的事了,我一個沒權沒勢的老紈絝,儘力了。”
賈璉閉上眼,露出個釋然的笑來,王家倒了,仇人死了,那個攪家精王熙鳳就在佛堂裡過下半輩子吧,他的日子還長,無需再糾結過去那些事了。兩父子經此一事心結儘消,卻更加謹言慎行,嚴管下人,尤其不敢有半點欺壓百姓之事,倒是慢慢挽回了賈家的名聲。
同時林母也在對著林家的列祖列宗感歎,詛咒林家的人終於死了,她對賈敏從頭到尾沒插手賈政之事還是很欣慰的,幾十年了,終於覺得這個兒媳婦拎的清了。往後沒有賈母在,林家同那些勳貴人家的走動也會越來越少,將來不管皇上怎麼清算都牽扯不到林家了。她抬眼看向塑金的佛像,有些恍惚,也許林緋玉真是林家的福星,如今林家可當真是昌盛起來了……
皇宮裡,林緋玉驚訝的聽著周嬤嬤打探來的消息,看看儲物格裡那兩箱甄家的財物,嘴角抽了抽。原本還想什麼時候王氏蹦躂厲害了就把這贓物扔過去,直接判王氏個勾結反賊的罪名,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動作,那邊王夫人、王子騰連同賈政都死了。
“你是說賈政在流放的路上受不了苦死的?”
“是,主子。賈政在牢裡被王氏打斷了腿,本就沒好好醫治,流放時遇上雪天更是難過,他一個富貴老爺哪裡遭過這種罪?沒半個月就死了,聽說他死之前賈家的赦老爺派人拿了銀子去打點,讓他住進客棧吃了飽飯,誰知他是個沒福的,好日子沒過兩天就撐不過去了。”周嬤嬤看出賈赦那麼晚打點的用意,話裡就帶了笑意。
林緋玉也笑起來,“看不出大舅舅還會耍心計了,家裡母親和妹妹無礙吧?”
“主子放心,家裡都好著呢。賈寶玉曾帶著妻子史湘雲上門求助,太太給了他們五十兩銀子打發了,隻是兩人都是不會過日子的,兩天就花光了,無奈跑去了秦鐘家借宿,史氏整天伺候他們還要做繡活賣錢,史家根本不管。趙姨娘換了個小院子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兒子讀書不成,轉去經商,隻是女兒至今無人求娶,他們這一房算是徹底敗了。”
林緋玉想著警幻仙子氣急敗壞的模樣樂出聲來,笑了好一會兒才扶腰站起來往外走,“咱們去庫房裡看看吧,若瀅定了日子和若涵前後腳出嫁,我得提前把禮給備好了。”
周嬤嬤看著主子凸起的肚子忙伸手去扶她,“主子,庫裡的東西冊子上都記了,奴婢拿冊子給您選吧?”
林緋玉笑著搖搖頭,“還是看著東西選方便,多動動對孩子也好,放心吧。對了,還有半年就要生了,奶娘和接生的嬤嬤一定要看好,彆讓人鑽了空子。”
周嬤嬤皺起眉,“就怕皇後娘娘親自挑選,不如主子同皇上說一說,讓咱們自己選?”
林緋玉這才想起皇後還沒鬆口,按理說這些事都是由皇後安排的,若皇後送來產婆和奶娘她就隻能用忠心符換平安了,最好能在生產前找到個修仙位麵。
“看看再說吧,同皇上說這些就是明擺著不信皇後,皇上不會高興的。”
“是奴婢想岔了。”周嬤嬤警醒過來,那些恃寵而驕的妃子可不就是從提出無理要求開始的!不信任皇後這種事可不能拿到明麵上來說。
主仆二人進了庫房,挑出許多小而珍貴的物件,還有些彆國進貢的稀奇玩意,總共裝了三箱,用這些添妝討喜又不打眼,表麵不會越過皇後去,很合適。至於儲物格裡甄家那兩箱財物,林緋玉二十年內都不打算動,以後留給孩子也好,就放著當個紀念也好,總之暫時隻能塵封起來,任何可能被發現異常的事都不能做。
“這些都封好放在角落裡,不要讓旁人碰到,等若涵和若瀅大喜時再派穩妥的人給她們送去。剩下那箱給黛玉留著,唉,那位癱瘓在床也不知到底怎麼樣了,若是……國孝就要守三年,怕是耽誤了黛玉,可惜黛玉沒及笄,就算想讓她現在嫁也不行。”林緋玉為這事發愁,太上皇和太後的身子是半斤八兩,若這兩年先後去了,到時候守國孝可不能嫁娶,司縉今年都十七了,萬一王妃想在百日孝內讓司縉成婚,黛玉又沒及笄,這……可生老病死都不是人能控製的,她也沒什麼好辦法。
“主子就彆操心了,左右皇上已經為他們賜了婚,就算要守孝也不會出變故的,您不是說那三公子性情不錯的嗎?王妃看在您的份上也不會出爾反爾的。”
林緋玉點點頭不再想這件事,皇上親自賜婚就相當於給婚事鍍了層金,一般被賜婚的女子都不會受委屈了。
安壽宮裡,太後已經平複心情,能起身了。這才注意到身邊心腹全被換掉,連成嬤嬤都不見了,且皇上還給她收拾出一間佛堂,裡頭擺了兩架子佛經。她又驚又怒,忙叫人找來皇後,“皇後!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同我說成嬤嬤病了嗎?她人呢?”
皇後垂下眼看著地麵,往日的親近已然消失不見,聲音也冷冰冰的,“母後請舒心,成嬤嬤年紀大了,染了病養都養不好,前些天一場大雪著了涼,就這麼去了。兒臣怕您傷心這才沒提起過,成嬤嬤的後事已經辦妥了,母後可千萬保重身子。”
“什麼?!”太後一手捂住胸口震驚的瞪著她,“死了?成嬤嬤死了?”成嬤嬤是她的奶娘,是陪在她身邊一輩子的人,即使是奴才,太後一時間也接受不了,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皇後麵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揚聲叫人,“母後的病又發作了,快去請太醫!”此時的她和皇上是同一陣線,司紹不希望上頭有太上皇壓著,皇後自然也不希望頭上供著個太後,何況之前張氏陷害她就是太後挑撥的,她巴不得太後快死!
太醫診斷太後是怒急攻心且受了驚,老人經不起折騰,要仔細調養身子。皇後叫來的太醫是她的心腹,對外自然不會這麼說,隻說太後先前虧了底子,冬天尤其難過,需要靜養,於是眾人都不用給太後請安了。太後反應過來也知道大勢已去,她如今想找誰報仇都無濟於事,一個被軟禁起來的老太太還能乾什麼?可是她不甘心,每日念經不是祈福而是詛咒宮裡的每一個人,詛咒所有人不得好死,幾乎陷入魔障,唯有這般才能稍稍發泄心中的怒氣,卻不想,鬱結於心身子越發瘦弱了。
林緋玉的肚子挺了起來,臉色紅潤,胎象穩固,也不好再窩在寢宮裝柔弱,便又恢複了清晨請安的日子。吳佩宜抄了許多女德,已經深刻的明白皇上不待見她,甚至皇後和其他嬪妃也不待見她,倒是沉默了許多,隻是看到林緋玉的肚子時還是難掩憤恨,她們二人當初同封側妃,前後進門隻差一個月,如今卻已是天差地彆。
而皇後對林緋玉的忌憚最深,宮裡剛平息兩場風波,她不敢再輕易出手,可日日看著林緋玉在眼前晃悠心裡又揪得很,時不時就背著人發一場脾氣。
方嬤嬤看不下去,怕她氣壞了,於是思量數日給皇後出了個主意,“主子,如今宮裡尚沒有皇子公主,若主子開口將淑妃的孩子抱過來也算合情合理,妃嬪的子嗣養在主子身邊是抬舉他們,就算淑妃再得寵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皇後厭惡的皺皺眉,“抱養她的孩子?那豈不成了半個嫡子?往後本宮的孩兒怎麼辦?再說本宮見著她就煩,天天對著那孩子不是給自己找氣生嗎?”
“哎呦主子,那孩子抱過來是為了打壓淑妃,讓她生個孩子當白生,咱們宮裡這麼大,您不愛見,隨意打發奶娘宮女看著就是。這可是皇上頭一個孩子,到時皇上定會常來看望孩子的,這般主子不就有更多機會懷上嫡子了嗎?”
皇後順著她的話想了想,眉頭舒展笑了起來,“嗯,這主意不錯,再半年就選秀了,宮裡的人也多了起來。而淑妃生產坐月子還要養身子,不能讓皇上近身沾了病氣,若本宮將孩子抱到承元宮,怕是幾個月過去皇上都記不起她這個人了。日後小皇子隻認本宮為母不認淑妃還不把她氣死?嗬,本宮將孩子養大,好吃好喝的照顧著,不但得了好名聲還能讓皇上念著本宮的好,至於那孩子的本事……愚笨的孩子到處都是,他偏偏調皮搗蛋不愛讀書,本宮也不忍責罰,本宮可是慈母呢。”
皇後想著將林緋玉兒子養廢的情景,高興的樂出聲來,找到了打壓對手的方法,她整個眉間的鬱氣都消散了不少。
晚上司紹到承元宮用膳的時候,皇後便趁機提起對孩子的向往,“是臣妾沒用,這麼多年都沒能為皇上生兒育女,不像淑妃那麼有福氣,才嫁進門就有了身子,往後淑妃肯定會為皇上開枝散葉,多生幾個皇子公主的。”
司紹眼神莫名的看了她一眼並不接話,如今他除了初一十五和節日,很少在承元宮留宿,張氏臨死前那番話多少還是有些影響的。何況皇後的演技又不好,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把戲還沒玩兒到火候,他實在不耐煩看戲。
皇後有些尷尬,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臣妾也不知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昨日夢中夢到淑妃生了個胖乎乎的小皇子,還對著臣妾笑,那模樣彆提多招人喜歡了。臣妾想著這定是上天預示臣妾與小皇子有緣,皇上,淑妃還年輕,不如將這第一個孩子抱給臣妾,臣妾定當視如己出,用心教養……”
司紹眯起眼緊盯著皇後,“你想抱養淑妃的孩子?”
皇後反射性的避開他的視線,為他添了杯茶,笑的有些苦澀,“臣妾……臣妾膝下空虛,皇上就當憐惜臣妾也好……”
“皇後何必妄自菲薄,往後的日子還長著,明日朕便令太醫院監正派人為你調養身子,”司紹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容,一眼看穿她的算計,“皇後不要過於勞累,可讓淑妃、吳妃她們幫你打理宮務,如此你便能養好身子生育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