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撚著碟子邊緣, 將一杯咖啡放在早川麵前。杯碟撞擊的輕微聲響讓她回過神來,隨後耳邊便傳來安室低低的聲音:“在想什麼?”
早川迅速收回目光, 衝著安室笑了笑:“沒什麼……”
“是這樣嗎?”安室微微挑眉, 順著她剛才的目光望去,看見了坐在落地玻璃窗邊的一個青年。青年留著一頭整齊的黑發, 襯衫袖口紐扣規規矩矩扣起, 領口也扣到最高。他戴著黑框眼鏡, 文質彬彬,但卻時不時看著桌上亮著屏幕的手機,眉宇間彌漫著濃重的焦躁。
店裡一共隻有四個人,除了早川和角落裡坐著的一對吃著芝士通心粉的老年夫婦外, 就隻剩下這個黑發青年了。
“啊, 安室先生……”早川見他去看黑發青年,頓時有點急了,“我不是……”
見安室收回目光凝視著她, 她的聲音輕了下去,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下半句:“我不是對他有想法……”
“我知道。”出乎意料地, 安室點了點頭。這句話剛說出口, 他便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對自己剛才說出的話有點惱火。但很快,他便將雙臂撐在吧台上,身體自然而然地傾向早川的方向:“介意告訴我你剛才在盯著他想什麼嗎,惠子小姐?”
早川猶豫了一會兒,試探著問:“安室先生……猜猜看?”
“誒?”安室先是微微睜大眼睛, 隨後笑了笑。他看了一眼站在冰淇淋機前的榎本:“那我猜……惠子小姐大概是在測試自己有沒有成為偵探的潛力?”
早川被說破心事,頓時一愣。那天榎本背著安室悄悄和她聊了很多關於安室的事情——當然榎本對他的了解也僅限於同事之間的了解——兩個女人原以為放低點聲音、躲著安室就不會被他發現,但如今一看,安室大概是早就發現她們兩人的暗中交流了,隻是沒有點破而已。
榎本告訴早川,安室原本也是個私家偵探,因為某起案子而機緣巧合地認識了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從而成為了毛利的弟子,為了學習而在毛利偵探事務所樓下的咖啡廳打工——這家咖啡廳就是波洛。
“其實我對安室先生私底下的樣子知道得也不多……他給人感覺很神秘。”榎本用手指抵著下頜回憶,“安室先生好像什麼都會一樣,給我一種超級精英的感覺,所以我猜他會來波洛打工也隻是因為波洛恰好在毛利先生的事務所樓下而已。他肯定超有錢,因為他開的車是馬自達RX-7,而且平時也不怎麼在乎打工拿到的薪水多少。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看不起這份工作。他對待工作的態度很認真,對客人也很和氣。我覺得像他這樣的人,應該是想做什麼都能成功的吧……”
……
“猜對了嗎?”安室的眼在金色劉海後轉向早川。早川點了點頭。
“那你在看見那邊那位客人的時候,得出了什麼結論?”他壓低聲音問道,聲帶的顫動似乎都帶著磁性,“說來聽聽。”
早川猶豫了一會,回頭看了黑發青年一眼。
“我覺得他最近結婚了,但他卻出軌了。”她低聲說著,抬起眼看了安室一眼。
“哦?”安室不動聲色地靠近了些。他在早川耳邊輕聲問:“為什麼這麼想?”
他的鼻尖幾乎要碰到她鬢邊柔軟的發絲,而這一次,兩人目光相觸的時候,早川並未露出羞澀的神情,而是直視著他,漂亮清透的眸子停在他臉上片刻,又轉向黑發青年的方向。
“在我進店的時候,那位客人就已經坐在那裡了。但直到剛才他才從包裡拿出戒指戴在左手無名指上。他自從坐下之後,就時不時調整著自己手上的戒指,這意味著他還不適應這枚戒指。”就在早川說話的時候,黑發青年再次調整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戒指。她的話一頓,隨後像是受到鼓勵般繼續說了下去。
“他很年輕,我覺得他剛結婚不久,所以才不適應手上的戒指。他時不時就看一眼手機屏幕,我覺得他是在等人,而等的就是他的新婚妻子,或者認識他的妻子並知道他們已經結婚的人,而來波洛之前,他可能剛剛見過出軌對象,所以之前沒有戴戒指。”
早川輕輕吸了一口氣,回頭看著安室。她怔怔地盯著他的眼睛,隨後麵龐上忽然湧起一片紅潮,像是直至現在才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距離有多近一樣。
安室一瞬不瞬地觀察著早川的神情。過了一會兒,他才略微垂下頭,在早川耳邊低聲開了口。
“有趣的推理。你有成為偵探的潛質。”男人的聲音微微沙啞,“但你遺漏了一個重要的關鍵點。他沒有結婚,戀愛對象也不是你想象的人。”
見早川一愣,安室微笑著直起腰來,將食指豎在唇上,隨後衝著她眨了眨眼。
波洛大門上懸掛的鈴鐺忽然響起,清脆的聲音撞進早川耳中。她下意識回頭,看見一個男人推門進了波洛。他目光環視一圈,在看見坐在窗邊的黑發青年後快步走了過去,拉開椅子坐在了青年對麵,握住了他的手。兩人的左手上都套著一模一樣的戒指。
“那枚戒指是一個瑞典珠寶品牌專門為同性戀人推出的款式。因為太過小眾,所以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安室輕聲說,“那位客人進店之後才偷偷戴上戒指,可能因為他出軌了,也可能因為他還沒有向周圍的人出櫃,而後進門的那一位已經認為先進門的那位客人要和自己分手了。”
早川的目光顫抖了一下:“為什麼這麼說?”
“剛才在送咖啡過去的時候,我發現他的戒指上刻著字——不是在看不到的內圈,而是在外圈。”安室慢慢說,話語像是輕煙般在她耳邊淡淡彌散開,“Forever belong to each other. 很少有人會特意在戒指上刻這麼長的字樣。兩人已經到了可以互相送戒指也不突兀的階段,但一方卻在見麵的時候才願意戴上戒指,另一方則在戒指上強調這句話,這是典型的過度代償行為。”
像是為了驗證安室的話一般,戴著眼鏡的黑發青年麵色僵硬地任由男友將自己的手握了一會兒,隨後以拿咖啡的借口將手縮了回來。
“安室先生……”早川怔怔地看著那兩個人,“你知道先進來的那個客人為什麼想和男友分手嗎?”
安室先是一愣,隨後低笑了一聲。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搖了搖頭,拿起了一旁的臟杯子清洗,“我隻是個偵探,不是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