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大夫強忍淚意,語帶哽咽“若不是因著我家行醫,尚有些好名聲,怕不是一家老小都得像城裡的王家一樣,被搶得全家屍骨無存啊!”
楊大川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們平山村雖然也受災,但並沒有如此暴行。最嚴重的不過是有幾戶人爭水澆地起了口角大打出手,並不曾出現傷亡。
太陽曬得人出不了門,村裡井水雖然用的緊巴,但是吃食米麵啥的都不缺,而且家裡雞鴨鵝、養豬養羊的人家不老少,雖然養的數量不是很多,但是自家吃肉打打牙祭還是足夠的;新鮮的菜蔬吃不上,醃製的酸菜、乾菜家家戶戶都是不缺的。
唉!楊大川沒有想到城裡狀況變得如此之壞,原本想采購一番的,頓時也熄了這個心思,城裡想要恢複以往,還不知要多久呢!
把帶來的二十來斤糧肉交給小周大夫,囑咐他們若是有需要,可以到平山村去尋他。拿上配置的幾幅小兒藥劑,也打道回家去了。
回程他走的是從秋裡鎮上的官道!前幾日下的那幾場毛毛細雨並沒有緩解多少旱情,兩旁的稻田離河邊近一點的稍微好些,已經種上了莊稼,離水源較遠的土地都已經乾涸龜裂,看得見的溪流都露出了河床,隻剩下一些散發著腐臭味道的小水窪子。
路上還看到有不少人跟他一樣從城裡出來往鄉下走的,估摸著是覺得城裡活不下去了,往鄉下裡討個生活。
這種往鄉下走的,若是村裡有親戚還好,可以幫襯一把,若是外地來的破落戶,想要在村裡落足可不容易。
大安朝建朝一百多年,村裡稍微看得上眼的地都已經被開荒分出去,外來客在村子裡落戶可是要分地的,可這不就是搶村裡人嘴裡的口糧嗎!世道好的時候尚且不容易,如今官府衙門依靠不了,若是外來戶自發到村裡落腳,說不得還得被打出去。
年景不好,有不少搬到城裡住的人又回到了平山村。剛開始都還是住在相熟相好的朋友親戚裡,誰也沒想到這鬨災的日子會如此之長,一住就是大半年。
以往城裡來人想當然的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這一年寄人籬下,吃喝拉撒用全部得由親朋負擔。家中爹媽還在的尚且要夾著尾巴在兄弟哥嫂麵前討口吃的。
親戚關係更遠一層的,農村管事婦人嘴皮子又厲害,住的時間一長,開口說話夾槍帶棒一頓損,能忍的就忍了,不能忍的紛紛搬到了離楊大川家不遠的村口老院子這邊。
從城裡回來的人都帶不了多少家夥什,賭一口氣搬出來住,骨氣是有了,但是吃飯生活的柴米油鹽還得是厚著臉皮去借去買。家裡有幾分家底的還能憑借手裡的銀錢添置,過得稍微舒服一點;若是手頭緊的就難過了,不比過著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日子強。
楊家三叔公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楊大強在家務農,小兒子楊大林在外跑商,一年回不了兩趟。去年鬨災,楊大林帶著他的媳婦兒一起回到了村裡,在家裡住了不到兩月,就搬到了老院子。
老院子離楊大川家近,楊大林三五不時的過來用銀錢跟楊大川換點米麵鋪蓋啥的,他客氣好說話,又加上是自家族人,楊大川也樂意跟他結交,雙胞胎洗三時還請了他過來吃酒。
搬到老院子的另一戶也姓楊,叫楊遠,比楊大川大一輩。小時候跟他爹娘從城裡回來過幾次,爹娘不在了後基本沒再來過平山村。這次鬨災,他也回到了平山村。
剛開始是住在叔伯家裡,時間長了,楊家嬸子說話不好聽,他家氣性大受不住,就嚷著要搬走,在村裡尋摸了一圈,看上了楊大川家。
“大川,老叔一家剛從府城回來,沒找到好的落腳的地兒,你家寬敞人又少,給我們住兩月,到時候老叔給你在城裡找一份好活計,比你在地裡刨食強得多!”楊遠口氣十分大,攬著楊大川肩膀上來就說要給楊大川介紹活兒。
“你們這家具物什在哪做的呀,府城早就過時了,得是10年前的款兒了吧?”楊遠家的一上來就四處打量,邊打量邊點評,“這桌椅上的色兒也不好看呐!”
“老叔你還是帶著老嬸,尋摸其他的地兒吧,我不愛跟彆人一塊兒住。”對於這種把自己當根蔥,上來仗著輩分就要住家裡,還指手畫腳的,楊大川看著就鬨心。
楊遠臉色一沉,還沒開口,他家的就指著楊大川的鼻子嚷道:“哎,你咋說話的!有沒有規矩!”
“啪”芋哥兒挺著肚子一把上前打掉她的手,“你再伸手試試,手指頭都給你掰斷了!”
楊遠臉色很難看,“大川,你家裡人就是這麼對老叔的嗎?”
楊大川趕忙上前扶住芋哥兒,挺著大肚子呢,還躥的那麼快。對於被指著鼻子罵,楊大川心裡也惱火,聽到楊遠的質問,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家裡家外咱還是懂的,咱們農村人可襯不上老叔家這一套,你還是找其他的地兒吧!年景不好,小門小戶的就不招待老叔了!”
楊遠兩口子氣的是渾身發抖,想不到這鄉下泥腿子竟然出口趕他們,楊遠出門的時候更是嘴裡嚷著要到族長楊大伯公那兒說道說道。
換個村裡人楊大川估計還要擔心,就楊遠這兩口子,前半輩子都沒來過幾次平山村,在自己親叔叔家都過不下去的,開口就要到一個出了五服的族侄家去住,被拒絕了惱羞成怒說壞話,村裡人一點兒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