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的爭分奪秒, 上山救火的漢子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的,身上的衣裳幾乎全部被樹枝劃破成一條一條的爛布巾;因為天熱, 大夥兒穿得也不多, 衣裳被汗水濕透,都能扭出水來;露出來的臉、脖子、胳膊都被樹枝劃拉出紅痕,嚴重的甚至還有流血, 像是被狠狠鞭打了一頓;一些莊戶柴刀、斧頭使的不得勁兒, 不小心還弄傷了自己;大家夥全身全臉都是土, 瞧著像是剛從土堆裡打滾出來一樣。
大夥兒心裡有事兒,顧不上此時的狼狽,停在山腳不遠處緊張的看著火勢越燒越大, 心裡不斷禱祝,“千萬不要燒過來、千萬不要燒過來!”
大火燒到隔離道, 就被止住了, 林子被燒的啪啪亂響,但暫時還蔓延不過來, 偶爾看到有火星子被風吹到隔離道上或者另一邊的林子裡, 大夥心裡都一是哆嗦, 唯恐那點火星子就把這一頭的林子給燎起來。
“嘿嘿,成了, 沒事兒”, 就這麼燒了一個多時辰, 眼瞅著隔離道著火的那頭的火勢已經慢慢變小, 看情況隻要不吹大風, 大火是燒不過來了。
上林村的一位老山戶看了一會兒火勢,吐了一口氣,出聲說道,“行了,大家夥回去吧,沒啥大事兒,每個村留幾個人看著就行了!現如今到處都缺水,大夥警醒些,咱們這邊林子多,稍不注意就得把老屋給燒沒了!”
……
“咱們這片林子那麼大,山連著山的,咱們防住了這邊,但是現在繞過這兒不還得燒回來嗎?”許村長安排了幾個有經驗的莊戶守在那兒,其餘的人都被趕回家去,都得好好休息呢,要真有個變故,還得留著力氣逃命。
“就你聰明,其他村子不知道防火,救火?”老山叔不客氣的回答道。原本老山叔自個兒說要留下來,但是村長考慮他年紀不小,又跟著大家夥忙活了一晚上,就讓他領著村裡的這些生瓜蛋子回去。
“要是沒防住咋辦?”村裡還有那不死心的問道。
“沒防住?沒防住!那你就回家收拾收拾東西逃命去吧,喪氣的狗東西!”老山叔心火正大著,聽到這話,氣的直跳腳,“都是你們這些囊腫瓜娃子,一個個的不守山裡的規矩,老林子也敢生火,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是吧!走了也不把屁股搽乾淨,現在好了,一把火把自個兒的老窩都燒沒了,高興不,得勁兒不?”
年前村裡還有好幾夥人上山尋摸野物,這些都是不常進山的,膽子大得很,還不懂山裡規矩,獵了些野物,就在山裡生火造飯,差點把山給點了,幸虧老山叔帶的另一夥人及時發現,要不然這把山火首先就得從他們平山村燒起來。
一群人被老山叔罵得抬不起頭,一路不敢再出聲,灰溜溜的回到自個兒家。現在日頭出來了,在外邊多曬一會兒就得中暑,可沒人敢拿自個兒的小命開玩笑。
芋哥兒跟沈阿嬤在家也是一晚上沒閉過眼,既擔心去救火的大川,又害怕這火當真燒過來。沈阿嬤甚至都開始在家收拾細軟,要真有那麼個萬一,一家人好趕緊逃命。
“芋哥兒,開門!”這外頭的日頭漸漸大了,曬在身上開始發紅,楊大川進村口院門耽誤了些時間,有些著急,把門拍得啪啪響。
“回來了,沒事兒吧?”聽著這急促的拍門聲,芋哥兒衝出去,一把把門打開,拉過楊大川開始四處打量。
“先進屋,曬著呢!”楊大川有些受不住,拉著芋哥兒就往屋裡跑。
“咋了,咋了,是傷著哪兒了?還是這火防不住,咱要逃命去?”沈阿嬤見楊大川拉著芋哥兒一路跑回來,一臉驚慌失措的問道。
“我沒事兒,山裡也沒事兒。”楊大川趕緊解釋 ,“是這日頭太大了,曬得人發痛。”
“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沈阿嬤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拍著胸口不住的念叨說祖宗保佑。
“你趕緊去洗洗,待會兒我幫你上點藥。”芋哥兒瞧著自家當家滿身滿臉都是紅印子,甚至有些都淤血了,心疼的難受,“衣裳都幫你拿好了,趕緊換乾淨的,瞧你這一身埋汰的!”
楊大川咕嚕咕嚕的喝完一壺茶,又喝了兩碗豆腐花,砸吧砸吧嘴,忙活了一晚上,肚子還是空空的,“芋哥兒,再給我準備點吃的,這點兒不夠。”
“可不能吃太多,這些是給你墊底的,先緩緩!”沈阿嬤攔住芋哥兒,這餓得緊兒了,可不能一下子吃得太飽。
……
“這天上的日頭越發的毒辣了,沒曬一會兒全身都疼!”楊大川洗完澡,用乾布巾擦頭發,這古代就是不好,得留著長頭發,那麼熱的天,出門轉一圈,頭發就得餿了,真是難受。
“可不是嗎,咱家井裡的水眼瞅著已經汲不上來了,得換繩子吊桶才行。”芋哥兒端來熬煮好的藥水,瞅著自家當家身上的紅檁子,趕緊幫楊大川抹上,“這山火確是防住了,村裡全部人都回來了?”
“村長跟幾個山裡的老把式還在鎮上守著呢,應是沒事兒了。”剛抹上藥水,覺得有點癢,楊大川動來動去的不安分,“咱家井沒水了?那估摸著村裡也就還有兩三個井能吃水。”
“自家倒是夠用,院裡其他人估摸就得緊著。”芋哥兒歎了口氣,放下藥碗,“等這把山火過去,還得好幾天不能出門呢,家裡也得閉好了,要不然這風一吹,到處都是黑灰。”
“要是下雨就好了!這天就是太乾了,到處缺水。”楊大川站起來活動活動身子,“再不下雨,眼瞅著春耕都得耽誤,這一年又得打荒。”
“咱家地裡的菜已經被曬死了,阿嬤用筐裝了土,弄了好幾個,搬到空著的那幾個房間,說是要在屋裡種菜吃!”說完,芋哥兒站起身,手腳利索的把藥碗收拾乾淨,“阿嬤已經把吃的備上了,你到堂屋裡去吧”
眼瞅著到午飯的時候了,家裡就提前一起吃上。如今天熱,又不出門乾啥重活,家裡幾乎頓頓都是稀飯,不過家裡想著楊大川上山乾了一晚上辛苦活兒,光吃稀飯頂不住,就煮了一鍋乾飯。
過年吃的烤乳豬沒吃完,也不知沈阿嬤是怎麼存放的,到現在還沒壞,楊大川也是餓壞了,就著些過年吃的剩菜、鹹菜,唏哩呼嚕的一頓吃,今兒煮的那一鍋米飯幾乎全部進了他的肚子。
“要不要再添點稀飯?”芋哥兒瞧著自家當家的這一頓吃,恨不得把碗底都舔乾淨的樣子,看來當真是餓壞了。
楊大川臉一紅,摸摸肚皮,趕緊擺手,“夠了,夠了,晚上再吃。”
“乖乖,啊,再吃一口”沈阿嬤在坐在竹席上喂兩孩子,家裡這兩個還是挺好伺候的,吃飯就吃飯,從來不亂跑,家裡一個人就能忙活兒的過來。
“家裡的羊不下奶了嗎?”楊大川看到沈阿嬤端著的小碗裡盛的是熬得糊糊的白粥,“不是還有奶粉的嗎,也吃完了?”
芋哥兒白了他一眼,家裡這個兒也是不管事兒的,“那兩隻母羊老早就不下奶了,原先下奶也不夠這兩一天吃的,這幾月都是奶粉跟米糊摻雜著一起吃,你買的那十來罐奶粉如今還剩那麼一兩罐,眼瞅著也要沒了。
“兩孩子現在歲數夠了,這些粥煮的久一些也是能吃的,不用擔心。”沈阿嬤接過芋哥兒的話茬,“那幾罐子奶粉先放著吧,指不定後麵能用上呢。”
怪不得楊大川最近覺著家裡這兩個雙胞胎的臉都小了一圈,原先還以為是天氣熱了,不好好吃飯,如今看來是口糧斷了。楊大川眼裡閃過一絲心疼,唉,這個世道!放在現代,孩子咋的也不至於會少那麼一口吃的。
“藕粉,家裡不是還買了好些藕粉嗎?”原先是買給芋哥兒吃的,但是芋哥兒好像不太喜歡吃,就一直放著。
“有是有,不過孩子先吃米糊吧,藕粉等他大一些再吃”沈阿嬤是帶過孩子的,這1歲的孩子吃米糊也差不多了,藕粉還不太適合。
這養孩子還是聽沈阿嬤的吧,楊大川也不是很懂這些,“咱家裡的飼料是不是也沒了,要不把那兩頭羊給宰了吃肉?”
“這天熱得很,宰了也吃不了,家裡還有些米糠,豆渣,也能吃上半個月,先等著吧,實在沒糧了再說。”
楊大川也沒轍了,心底沉甸甸的,這個世道養家活命可不容易!賣油茶籽的錢倒是還有,可如今卻沒人賣糧了。要不是自家老屋底下還藏有糧食,估摸自個這會兒也得心焦。不過現在也不好過,家裡的糧食吃得了一時,還能吃上一世?
河水乾涸,村裡一些比較淺的水井已經打不出水來了,而村裡的深水井加起來也就五口,楊大川他們這個大院更少,才兩口。而且水位越來越低,吊桶上的繩子已經接過一截,如今需要放到井底才能打上水。
他們外邊這個大院雖然隻有兩口井出水,可是人也少,分開兩處打水,天亮前也能提上回家了,大夥兒還受的住。
但村裡就不行了。整個平山村有百多戶人家,除了他們村口的這十來戶,其餘都擠在曬場邊上,人多,天氣熱,火氣也重,村裡為這打水的事兒已經不知吵過多少回兒,如今稍微有哪家打水久了,都得乾上一架。
村裡亂糟糟的,幾個族老乾脆把村裡的漢子都趕去挖井,反正大家手裡都沒活兒,吵架估摸著也是太閒了,把村裡的淺水井都加深挖成深水井,也不用愁沒水用。
村裡做泥瓦匠的畢竟是少數,幫人家打過井的更是少之又少,不過早兩年打井的時候大夥瞧過,心裡有個大概。如今在村裡幾個泥瓦匠的帶領下,乾得也是有模有樣。
楊大川他們外邊也準備這麼乾,請村裡的泥瓦匠來看過一回兒,一群漢子就每日係著繩子輪流下去拿鏟子挖泥。井裡麵又窄又小,還非常悶熱,又加上是晚上乾活兒,看得也不詳細,下去沒兩刻就得重新上來換人。一晚上,十來個漢子輪流下去挖,都挖不到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