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一口氣買了十來匹的緞子, 想著那麼便宜,若是以後日子不好過, 總有用上的一天。但是這兩年家裡除了給孩子添置新衣外, 他跟芋哥兒、阿嬤的衣服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套。
“家裡不是還有買其它的布匹嗎,咱全家都整一套新的,到時候喝喜酒的時候穿, 村裡也不會說嘴!”當初除了買這些緞子外, 其它的粗布棉布也置了不少, 這兩年都壓在箱子底下,現在拿出來用正好合適。
村裡的這場喜宴讓平山村的眾人足足熱鬨了半個月。沒到日子前,就有人上門來村裡各家各戶借桌椅板凳, 碗筷瓢盆;喜棚也得召集村裡人手提前兩天搭好。成親不著紅可是不行,各家各戶你一塊紅紙我一塊紅布的都樂意給新人填個喜;鞭炮雖然沒有, 但是山上的竹子是大把的, 砍回來曬乾,成親當日放一放也很是熱鬨。
喜宴最重要的席麵, 楊家跟呂家也辦得很是體麵。總共置備了四葷四素, 大盆的紅燒肉, 四喜丸子,香酥炸肉塊, 酸甜咕嚕肉, 雖說都是海耗子肉, 可是兩家舍得下料, 濃油醬赤的, 村裡人吃得也極是滿意。
大盆紅燒肉,將肥嫩的耗子肉切成兩指大的方塊,紅撲撲,亮晶晶,顫巍巍,嘗一口,鬆軟彈牙,味道沒的說,十分下飯;四喜丸子先炸後蒸,吸滿了湯汁,一咬滿口香;香酥炸肉塊裹上調過味的勾兌澱粉,下到油鍋裡炸,香氣四溢;還有酸甜咕嚕肉,酸酸甜甜最是開胃。
素菜則是清熗小白菜,酸辣土豆絲,炒豆芽,燒豆腐,雖說是素菜,但是村裡如今桌上最受歡迎的就是這素菜,一上桌,幾乎立馬被吃光。再加上是沈阿嬤調的味,這一桌子的菜上來,熱騰騰香噴噴,讓人讚不絕口。
成親雖然隻有一天,但是喜宴確是整整擺了三天,提前一天的準備宴席,成親當日的正式宴席,成親後的謝禮席,熱熱鬨鬨、紅紅火火。此外,這次不光請了村裡人自個吃席,還請了新人兩家隔壁幾個村的親戚朋友過來參加喜宴,這不僅僅是成親禮節,還說明平山村度過災年,以後能外出走動,已經將日子過起來了。
楊大川一家今天收獲頗豐,彆人參加喜宴都得隨禮交份子錢,他們一家則是人人都有喜錢拿。夫夫兩幫新人鋪床拿上一份喜錢,雙胞胎幫新人壓床又拿上一份喜錢,再加上沈阿嬤這個主持大灶的,更是賺得盆滿缽滿。雖說現在銀錢使不上勁兒,但是得個喜慶好兆頭卻是任何都比不上的。
平山村舉村大辦的喜事也隨著來參加喜宴的人傳到了周圍的村落,如今日子逐漸安定,各個村子也開始慢慢的恢複外出交往。
前些日子,因為吃海耗子肉上頭村人打架鬨事兒,各個村都發生了不少,像是上林村那般大村的,據說死傷有幾十個人,幸虧他們平山村及時把吃菜蔬的事兒告訴周圍的村子,才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傷亡。現如今,周圍的村子都承他們平山村的情,凡是他們平山村的人出門都能得到各個村的一份好招待。
南海城來的外鄉人也對平山村心存感激,他們之前也吃海耗子肉,但是吃多了,往往會發狂,所以他們來到安平這塊兒地界,也不敢跟其餘人說這肉能吃,這東西要不是家裡實在沒糧了,他們是不會動一分一毫的,現在好了,找到了解決法子,隻要開兩塊地種菜蔬,吃再多的耗子肉也沒關係。
外鄉人對平山村的印象好了,連帶著到他們村的貨郎也來的越發勤快,現在各個村來往的還不是很多,各家需要個針頭線腦的還得靠他們這些外鄉人在幾個村之間販賣,他們來平山村的次數多了,也大大的方便了村裡的人。
日子一天天的過,村裡安全度過了三次海耗子上岸後,就進了十一月,七八月新栽的紅薯、苞穀也能收了。現在村裡人抓海耗子不僅吃肉,吃剩下的骨頭統統收集起來磨粉做肥料,這可比以往的農家肥好上了許多,施過肥的莊稼長得又快又大,要是沒有每月兩次海耗子上岸的禍害,地裡的收成起碼得增加五成。
不過因為有海耗子的時刻糟蹋,如今莊戶們收的糧食隻有災年前的五成,但是有海耗子肉的補充,隻要多吃點菜蔬,莊戶們的日子並不顯得難過。
今年的天氣,似乎漸漸恢複了正常,瞧著與以往沒受災前的天氣差不離,如今十一月的早上傍晚都得下霜,大夥如今都得穿上厚夾衣或者薄襖子了。
楊大川家幾年前買的木炭一直堆在柴火壟裡生灰,都沒用過,現如今天氣冷,家裡有小的,得時刻注意保暖,正好能使上這些木炭,家裡點上炭盆,暖烘烘的熏得人隻想躺下來好好睡個安逸的懶覺。
上回參加村裡的喜宴一直說做家裡人的新衣裳,但是時間太緊沒趕得及,現在家裡空閒了下來,芋哥兒跟沈阿嬤就在家縫製衣裳,趕著年前做好,過年的時候正好穿。
溫暖的火光,融融的氣氛,孩子媳婦親長俱在,這日子能過成這樣,也是有滋有味的了。
今年家裡種的都是些紅薯苞米,他們家以前剩的稻穀還有不少,平常吃紅薯並不多,現在家裡無事兒,楊大川就把紅薯扔到炭盆裡烤。
壯壯和安安瞧見自家阿爹手裡拿著紅薯過來,知道這些是吃的,歪歪扭扭的跟在屁股後邊,也蹲在邊上不走了。
烤紅薯需要的時間不短,兩小的等不住,三番五次的就想把爪子往火裡伸,楊大川沒法,隻得又去切了兩塊小香肉出來。現在的海耗子肉變成小香肉了,因為大夥覺得海耗子肉叫起來不好聽,也不知是哪個村起的,傳著傳著就變成了小香肉。
削了幾支竹簽子,將小香肉串成串,家裡的掉料也還有,撒上油,孜然粉,辣椒麵,醬料,放到炭火上一烤,香味四散在整個屋裡,饞的人能直掉口水。
兩個孩子更是饞壞了,拉著楊大川的衣服,小嘴一疊聲的叫著自家阿爹,看見阿爹將手裡的串串烤熟了,仰著頭,將小嘴張的大大的、圓圓的,就像兩隻等著投喂的小家雀一樣。
楊大川也是個促狹的,將烤肉在兩孩子的嘴邊轉了一圈,轉個彎就放進了自己的嘴裡,還吧唧吧唧的嚼了兩聲。
兩孩子眼睜睜的看著到口的肉飛了,愣了愣,“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邊哭還邊蹬著小腿向阿嬤跟祖嬤嬤告狀,這兩孩子大了點,也更會說了。抹著眼淚,指著楊大川跟芋哥兒說:“哇,爹,壞!”,“壞,不給吃!”
沈阿嬤是個心疼孫子的,眼見自家孫孫掉金豆豆了,那還得了,放下手裡的針線活,作勢就在楊大川身上打了兩下,“壯壯跟安安不哭,祖嬤嬤給你打這個壞阿爹!”
芋哥兒也是好氣又好笑,“有你這麼做阿爹的嗎,還不趕緊的將肉拿過來!” 平常也沒短了家裡的肉,若不是這香味太勾人,估計兩小的還更樂意吃紅薯。
“先等會兒,這串放辣椒麵了,他兩吃不得。”說著就把手裡的肉串一咕嚕放進嘴裡吃掉,造成的後果就是兩孩子的哭聲快要把屋頂給掀翻了。
馬上就是吃晚飯的時候,楊大川也沒敢太過逗弄兩小的,一家人熱熱鬨鬨的吃了幾串烤肉,分了兩個地瓜就止住了。
屋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芋哥兒開窗散散屋裡的氣味:“這天瞧著就要冷起來了,咱家的柴火不多,可得先準備上才行。”這兩年天氣不冷,家裡正經的砍柴都沒有過,缺柴火了,到後頭捋兩把草回來就差不夠了。
“成,趕明兒我就上山弄些柴火回來!”也不需要走多遠,後山枯死的樹木鬆枝大把有,撿上一兩天就夠整個冬日用的了。
“大川,姚哥兒前兩天跟我說了一聲,問咱家榨油的物什還在嗎?他們家沒有油吃了,準備上山摘油茶籽回來榨油吃。”
楊大川點點頭,這事兒許林也跟他打過招呼了,到時他們上門來就行。不過家裡榨油的那套家夥什就用過幾次,後麵扔在庫房裡,地龍翻身也不知有沒有震壞,待會得抽空看看是不是還能用。
“咱家是不是也得上山摘點兒油茶籽回來,剩的茶籽油不多了。”剛才做飯時芋哥兒翻開油罐看了兩眼,茶油還剩幾斤,葷油到是還有一大缸。
“村裡人不是都愛吃小香肉榨的油嗎,咋又吃起茶籽油來了。”楊大川一臉疑惑,這兩年年景不好,村裡人都不愛上山摘茶籽榨油吃,現在日子眼瞧著過起來了,怎麼又想著吃素油了。
“還不是你傳的那話,現在附近幾個村可都不敢大口吃小香肉,總得配著其它啥的才敢吃,所以現在這茶籽油大夥又喜歡上了。上回咱村裡辦的喜宴也是用茶籽油準備的,大夥吃著都不錯,現在都想著上山摘油茶籽回來呢。”
說道喜宴,楊大川心裡有點愧疚,如今日子不好過,彆人家的喜宴都辦得風風光光,當初他跟芋哥兒結契,正是年景好的時候,因為他手裡沒錢,加上當時心裡也不是很重視,簡單弄了兩桌席麵請了村裡幾個親長吃喝就完了,壓根就沒有彆人成親的熱鬨。
雖然芋哥兒從來不提,表現的也很是不在乎,但是楊大川卻不得不放在心上,以後的日子總想著對芋哥兒更好一點兒。
“吃飯了,想啥呢?”芋哥兒給他夾了一筷子菜,自家當家的臉色沉沉的是在想啥事兒。
楊大川笑笑,說“嘿嘿,沒啥,咱家就不上山摘油茶籽了,先把家裡存的葷油給吃了,再放就壞了,到時村裡人過來榨油,每家給上一兩斤給咱們就夠吃了。”
也不知如今的南船北馬咋樣了,自家榨兩斤茶籽油吃,並不往外賣,並不算違反規定。不過如今世道壞了,也不知他們這南船北馬還能不能開起來,還顧不顧得上這油茶籽的買賣。
“對了,上回不是說外邊田地也建圍牆的嗎,這咋又沒下文了,眼瞅著又得進臘月了,現在是咋回事兒?”芋哥兒突然想起來前些日子楊大川跟他說的事,這圍牆都說上半年了,就一直沒見動靜。
一家人吃飯,也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說法,互相說說話,一頓飯的功夫就把村裡最近發生的事兒說清楚了。
“難!”楊大川停下筷子,“村裡現在日子過著也還成,就有不少人不想花費大勁兒去建磚牆,如今村長正在跟他們扯皮,也不知啥時候弄清楚!”
“真是眼皮子淺的東西。”沈阿嬤輕斥了一句,就算他沒念過私塾,也知道建圍牆的好處,咋還有人不願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