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鹽這事兒, 不單單是楊大山兄弟兩在眼巴巴的等著,村裡還有不少在等鹽下鍋的人家乾著急。當初外鄉人到他們村裡遊說的時候, 心想反正不用自個兒出去, 這八斤糧換一斤鹽也不虧,腦袋一熱就把糧食給交了出去,現在啥音信兒都沒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外鄉人帶著糧食給跑了。
沈阿嬤道:“跑不跑, 上秋裡鎮看看不就知道了。”一家人吃過晚飯後, 圍在火塘前一塊兒烤火說說白天村裡的閒話 。
“誰去?大冷天的村裡可沒人願意動彈,都想著讓其他人打前陣呢。”芋哥兒撇撇嘴,各個心裡打著好算盤。他用火鉛撥了撥火塘裡的灶火, 繼續說道:“村裡估摸還得扯皮,到最後, 說不得還得村長帶隊去!”
平心而論, 許村長這個村長當得可是夠難的,好日子裡尚還有幾分油水, 但現在這年景還願意四處張羅, 可見的確是對村裡上心的。
村長他們家年前倒是沒湊糧出份子給外鄉人, 但是立字據時卻是村長幫忙的,這下好了, 一有事兒, 大夥也都找上了門, 說不得不是他就是他大兒子許大壯得往秋裡鎮上跑一趟。
今天白天還有人摸到了楊大山家, 想著借由楊大山、楊大路兩兄弟的嘴讓楊大川也跟他們跑秋裡鎮一趟。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現在上秋裡鎮有啥用。到南海城的人回來了還好說,還能討點鹽回來,要是那幫人沒回來,村裡難道還能上門將糧食給搶回來。而且他們家也沒湊份子,乾啥去操這份閒心。
沈阿嬤問:“大山跟大路也準備上秋裡鎮?”
“沒,去不了!”楊大川搖搖頭,老三媳婦挺著個大肚子,楊大路怎麼也離不了家。楊大山彆瞧平常是個爽直的漢子,可是心思也不見得比彆人少,這種事兒他是不會出頭的。
“都是瞎折騰,去不了人!”雖然村裡嚷嚷著要上秋裡鎮討公道,但這年根底下,一讓村裡出人準得啞火,拖到出年,估摸著秋裡鎮也差不多有信兒了。
“嗨,咱們操那份閒心乾啥,咱還是想想過年咱家咋弄吧!”芋哥兒從火塘扒拉出一個烤熟的紅薯,掰開涼了一下,撕開一點,將紅薯瓤喂到早就等在一邊的壯壯安安嘴裡。
沈阿嬤不禁叨叨:“才剛吃過飯,又給孩子吃這些!積食了咋辦?”
“阿嬤,這個紅薯就一點兒,撐不著他們!”楊大川笑笑,家裡這兩孩子沒一刻消停的,這麼一小個的紅薯就是解解饞罷了。
芋哥兒將手裡的紅薯給楊大川,讓他喂兩孩子,繼續跟沈阿嬤商量:“咱家今年牲畜都沒了,弄點啥吃食過年啊!”幾隻下蛋的老母雞可不能動,家裡養的羊除了母羊就是羊崽子,原先養的大豬也給呂大娘老侄成親那會兒換了出去,還剩兩頭沒長成的豬崽子,要是當初不把那頭養的正好的大肥豬換出去就好了。
“我今兒在村裡換了兩隻雞,家裡再宰一隻鵝就夠了!”沈阿嬤想想家裡能動的,決定下來。
“咱家要殺鵝啊?”芋哥兒有點不舍,他們家的鵝養可是當看家護院用的,要殺來吃,心裡怪過意不去的。
“明年再多抱幾隻鵝苗就成了。”沈阿嬤不在意的揮揮手,養多了也是費糧,如今糧食精貴的很,像他們家養那麼多牲畜的村裡可找不到幾家了。
“過年村裡肯定還有其他人宰羊,到時我去換幾斤回來。”楊大川在一旁補充。他們村養羊的還有好幾戶,過年了肯定得殺了甜嘴換糧。
“唉,明年家裡養牲畜的人得更少了。”芋哥兒歎了一聲。莊戶們現在都覺得反正地裡白撿的肉食多,家裡不養也有肉吃;再一個就是如今地裡糧食越來越不好伺弄,養牲畜就得費糧,人都差點沒糧養活了,哪裡還有閒糧喂牲畜。
“咱家也差不離,如今都是啃老底,要是這年景再過個兩年,指不定也得跟村裡人一樣了!”沈阿嬤對家裡的情況還是很清楚的,雖然老屋底下還埋有糧食,但是家裡頭的地窖是眼見著就要空了的。
“以後咱家飯食多摻點雜糧吧!”他們家的日子已經比村裡大部分人家都過得好了,還有大米白麵吃,要知道這兩三年大夥種的都是雜糧,家裡吃的幾乎也都是這類,白米精麵可是好年景的時候才敢想的了。
“咱家周圍角角落落的也有差不多五六分地了,要不咱種稻子吧?”楊大川想後院菜園子將近有兩三分地,種菜足夠家裡吃了。
家裡周圍角落的這些地今年種的全是紅薯苞米,但這雜糧家裡吃的也不多,還不如拔了種稻子呢,撒上海耗子骨頭製成的肥料,自個兒也勤快些照看,不見得會比豐收年的收成差。
芋哥兒眼睛一亮,但是想想,又有些遲疑,“會不會太打眼了?”村裡周圍其他人家的地堪堪夠種些菜蔬吃,自家有地種稻子,村裡其他人得有想法了。
“那就種後院去!屋子外邊的角落就用來種菜蔬!”種在自家圍牆裡總沒人有話說了吧,自家老屋那塊地兒也挺大的,等過完年了就把他們給收拾出來,騰出地兒種水稻。
“成!這倒是個好法子”自家大門一關,平常也不讓人進來,就是進來也不能讓到後院去,到時自個在家裡倒騰啥也沒人知道,芋哥兒覺得這個法子很可行。
到時候自家後院就差不多有一畝來地,每年種上兩茬,種的好的話,一年下來五六百斤的糧食也不是沒有可能,加上外邊自家田地出產的苞米紅薯雜糧,摻和著一起吃,一年的嚼用也就差不多了。
“這新開的地兒都瘦,趕明兒咱就得把糞肥給積上!”芋哥兒越想越興奮,恨不得現在就到後院裡去收拾。
“你兩收拾老屋,那東西要往哪擱呀?往外搬的話其他人不都得知道?”沈阿嬤倒是很清醒,一眼指出裡邊的問題。
“裡邊也沒啥了,都隻剩下些散碎的磚瓦塊,到時隻需要把碎瓦片慢慢清理出去就行了,磚塊咱把它們都敲碎,正好用來鋪底!”要是碎瓦片實在不好清理出去,那就先堆到一邊,反正也占不了多大地方。
第三天,難得的出了太陽,夫夫兩又是利索的,就開始收拾後邊的院子。老屋被砸壞的房梁窗戶都能收拾出來放到一邊,可以預備做柴火,建房的時候用的都是好木頭,這會兒子雖然有些斷掉了,但是曬乾了往灶頭裡一扔,也能用上好幾天。
第四天,
“喲,這根柱子長木耳了!”楊大川扒拉出被半掩埋在底下的柱子,剛才黑乎乎的一團沒瞧仔細,現在拿出來才發現是黑木耳,長得還挺多,差不多都有一頓了。
“嘿,還真是,再看看其它的有沒有,咱將這長了木耳的朽木放好,到時候還能長更多。”芋哥兒興致衝衝的將四周劃拉了一遍,還真被他找到了另外的兩處,雖然沒有有大川發現的大,但是養好了,以後家裡飯桌上又能多一道菜。
“咱家是不是還有些乾的山菌子?”瞧著這木耳,楊大川又想吃小雞燉蘑菇了。柴火灶起個小雞燉蘑菇,貼上幾圈餅子,哎喲,那滋味,真是絕了。
唉,以往這個時候,要是能上山的話,野雞野兔最是肥美好抓的時候,到林子裡下好套,攆一攆,自己就能紮到陷阱裡,上一回兒山都能捉一串回來。而且野雞毛也長得好看,還能給孩子做個小玩意兒耍。這兩年山上的菌子也沒去撿,真是可惜了!想到這兒,楊大川重重的歎了口氣。
“應是有的,待會兒讓阿嬤找找!”芋哥兒想了想,繼續說,“你前兩年買的海鮮乾貨還放著呢,要不咱家收拾出來,晚上吃那個?”
芋哥兒不提,楊大川還差點忘了,家裡這乾貨買回來可是一點兒都沒動過的,這也是個好寶貝,不比其它的肉食差。
“也不知這海裡情況如何了,以後還有沒有其它活物?”芋哥兒想起外鄉人說如今海裡都已經打不上魚,也不知他們這次回去,海裡緩過來了沒有。
“那肯定有,估摸著這海耗子能糟踐的也就是些沿海的一些海產,要是走遠了肯定得有,不過那種大海船官府衙門才會有,說不定北方還能駕著大船出海去打漁呢!”楊大川不以為意,這次外鄉人從海邊回來,說不好不僅能帶鹽回來,海帶貝殼啥的也能帶上一些!要真有的話,楊大川還真想用糧食跟他們換上一些。
後院的田地隻要開春前清理好就行,兩人也不著急,這冬日裡雖出了日頭,但還是挺冷的,兩夫夫都是乾半天,歇半天,慢慢拾掇。
就這樣,沒幾日又到了過年。不管年景如何,總歸是平安的過去了,新的一年裡,大家都得擺出一副笑臉來,儘可能地準備著過年的事情。
沒有對聯,掛點紅布添點喜色;沒有鞭炮,燒竹子也能聽個響兒;沒有新衣,將衣物漿洗乾淨,大夥兒都一樣;沒有零嘴,嚼點平日裡曬的小香肉乾,也是有滋有味!
換句話說,莊戶們除了被圈在院子裡出不去,雖吃的是雜糧麵,穿的是舊衣,但是頓頓有肉,自個找點樂子,過得也不比平常日子差。這到了年頭,大夥臉上都能透露出幾分真心的笑容。
楊大川家倒是不缺新衣裳,一大早的給兩孩子換上後,家裡大人穿的都還是以往的舊衣,沒必要一家老小換上,太過打眼了。
家裡兩孩子如今稍微大點了,也知道美醜跟顯擺。今天沈阿嬤給兄弟兩換的是紅花花的小綿襖小棉褲,還帶上一頂紅彤彤的小老虎帽子。
想想看吧,全身都是紅彤彤的,看久了還能晃眼睛,也就沈阿嬤能昧著良心說好看,偏家裡這兩個孩子臉皮子厚,聽了還挺受用,笑哈哈的信以為真。
整整一天,兩兄弟在家裡所有人麵前走來走去的到處顯擺,人光站著聽還不行,還得抽出空來讚他兩句才行,走一回兒就要讚上一句,讚過了的還不能再說。家裡的大黃二黃,大花二花也不放過,非得拽著尾巴叫幾聲才給放手。嚇得家裡這幾隻一整天都沒敢在人前出現過。
壯壯跟安安兩歲了,會說也會走,如今再想著把他們拘在家裡可不行,這小半年裡,沈阿嬤每日晚飯後必是要帶他兩出院子逛上一圈的。如今給他兩養成了癮,每日到這個點兒,不等沈阿嬤出門,他兩都會拉扯著沈阿嬤往外邊去。
今天穿上新衣服,美的不行,大早上的還沒到下午放風的時候,就要硬拽這沈阿嬤往外邊顯擺去。芋哥兒跟沈阿嬤手裡忙得不行,哪裡有空帶他兩出去,於是這帶孩子出去的活兒又落在了楊大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