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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暃最後還是在她對麵坐下了。
過了片刻,他在沉默中開口:“你似乎一點都不擔憂自己的處境。”
汪綺羅灑然一笑,“為什麼要擔憂?在這裡,比住在我所謂的那個家裡好多了。”
她換了一個姿勢,右手腕上係著的紅豆珠串露了出來。
這很顯眼,沈今暃眼神剛一挪過去,對方迅速扯下袖子擋住,似是不想讓他看見。
沈今暃便又把眼神重新落在這個姑娘身上。
這個朝代的婚姻,多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定親前,他和她連麵都沒見過。他隻知道對方是京都少有的才女。
定親後,由於各種規矩,兩人見麵的次數少之又少。
最近一次見麵是在今年除夕,兩家互相走訪之際,他二人曾在梁笑曉的安排下倉促見過一麵。
當時誰也沒想到再次想見會是在這種時候。
當然,沒預料到的可能隻有他一個人。
“汪姑娘,您的母親……”
自事發起,汪綺羅便安排人手將她母親帶去了江南,她在那裡將一切都安排好了……估計聽聞她的死訊已經是很久之後了吧。
她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由衷道:“不必了,我已著人安排好一切。謝謝你沈公子。”
沈今暃向來不是個會說話的性子,此番來也是為著一份責任。既然對方不需要他的幫助,他便不知道再說什麼了。
便又沉默下來。
沈今暃身為青雲榜八大才子之一,是近幾年的新起之秀。京都裡關於他的傳聞不少,但傳得最廣的還是他難以相處的性子。
不愛說話,不愛與人結交,雖才華橫溢但為人冷漠,便是彆人對他的評價了。
汪綺羅之前也這麼認為,可今天之後,卻要改觀了。
她說:“關於我之事,你我並未完婚,不用太過在意。”
沈今暃認真道:“但總歸,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汪綺羅突然笑了,笑聲在逼仄的空間內很是突兀,就連守著的獄卒都忍不住看過來。
她笑了很久,笑得快坐不穩。
沈今暃沉默地著看他笑。
等笑夠了,汪綺羅抬手擦掉眼角流出來淚——不知是笑出來的還是因為彆的什麼。
她拿起方才放下的書,從書頁中拿出一封早就準備好的信。
“自我三歲起,便沒再嘗過父愛是什麼滋味。五歲時,我的表兄闖進我的閨房,家法卻落在了我身上。”
“十歲後,我和母親幾乎每天被打,從那時起我便不再相信世上任何一個男人,不再相信婚姻。”
“成親與我而言不過是被人強加的一道枷鎖。”
“然,綺羅此生,唯尊敬兩位男子。”她看著他,目光恬然沉靜。
她看得很專注,年輕的眼神飽含滄桑,被無情的歲月洗禮後,隻剩下頹然。
然而,姑娘此刻眼裡有光。
她極為認真道:“一位是大理寺晏大人,一位是您。”
“沈公子。”汪綺羅將那封信推過去,鄭重道:“您是個好人,是綺羅對不住您,唯有修退婚書一封,望沈公子日後覓得佳人、福壽延綿。”
這封退婚書早就寫好了,隻是現在才有機會送出。
又是良久的沉默,沈今暃目光從退婚書上收回,認真道:“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汪綺羅微微一笑:“雖然並不需要,但還是要再說一次,謝謝你。”
“如果非要說的話,請在我死後,將我的屍體與碧娘合葬。”
她撫摸著那串紅豆,輕聲道:“黃泉路上太冷,我想和她做個伴。”
沈今暃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
很久之後,他站起身,鄭重地彎腰行了一個禮:“抱歉。”
沒能幫上你,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