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外頭都說是這位信王妃損了身子不好見客…
隻如今眼看著許氏這幅模樣,哪裡有傳聞中那副病懨懨的樣子?
其實來家中會客的貴婦人都是正正經經士族嫡媳、嫡婦出身,說到底,林氏於她們而言差得當真不是一星半點兒。隻是往日信王府門第尊貴,林氏又有林老夫人撐腰,她們自然也都是捧著慣著…可如今見許氏不拘是說話還是待人接物都是一副大方端莊模樣,她們心下自然是對她先生了幾分好感。
何況…
她們眼瞧著許氏與李家那位二夫人一派熟稔的模樣,心下免不得也動了幾回心思。李家這樣的權貴向來都是受人追捧的,隻是李家自來鮮少待客,李家兩位夫人更是鮮少外出會宴…她們便是有心想親近一番卻也極難。
如今看著許氏和李家這位二夫人的關係,她們心中待許氏的感官自然是又高了幾分。
…
霍令儀由杜若扶著往花廳走去,尚未到那處便已聽得一陣歡聲笑語。她停了步子眼望著花廳的方向,口中是問著人:“你先前可打聽清楚了?”
杜若知她所問,聞言便彎著一段脖頸輕聲答道:“都打聽清楚了,柳家那位夫人未曾過來說是身子不適,隻遣人送來了賀禮,王妃也未說什麼…”她這話說完是稍稍停頓了一瞬才又跟著一句:“不過柳世子卻還是來了,這會正在外院由表少爺接待著。”
霍令儀聽到柳予安這個名字,眉心還是幾不可聞得皺了一回。
不過她終歸也未再說什麼,隻是輕輕應了一聲,跟著便邁了步子繼續往裡頭走去。等她走到花廳的時候瞧見得便是一幅熱鬨景象,雖然許氏還是不善這樣的宴會,可她身份貴重,又有沈攸寧、鄭宜和在一旁幫持著,倒也沒讓這場麵冷落下來。
霍令儀瞧著這幅模樣,倒也終於鬆下了那口氣…
她的麵上重新掛了一副笑顏,款步朝許氏走去,等到人跟前是先與人打了個禮,口中是跟著喚人一聲:“母妃。”
許氏眼見她過來,一雙眉眼便又忍不住泛開了幾分笑意。她握著霍令儀的手,口中是跟著一句:“你舅母與鄭伯母已念你許久了,還不快與她們請個安?”
“是…”霍令儀眉眼含笑,聞言是又沈攸寧、鄭宜和打了一遭禮,口中也是跟著恭聲一句:“舅母,鄭伯母。”
“快些起來,今兒個你可是小壽星,咱們多等些功夫又如何?”
卻是鄭宜和先說的話,她握著霍令儀的手把人扶了起來,一雙和李安清如出一轍的杏眼是止不住又細細看了一回人,越看她這心中便是越發歡喜,連帶著聲音也是未曾遮掩的歡喜意:“可惜我膝下沒個兒子,不然就是成那潑皮我也得問姐姐把人討要去。”
許氏近來和鄭宜和相處得久了,也知曉她的性子,聞言便也隻是輕輕笑了笑,口中是跟著一句:“你也彆瞧她如今這樣一副乖巧模樣,以前最是令我頭痛不已…我倒是歡喜安清,瞧著多可人。”
鄭宜和聞言是笑著朝李安清看了一眼,跟著才又笑道:“這孩子自幼就是個混世魔王,我和她父親拿她是半點辦法都沒有,哪有半分可人樣?”
“母親——”
李安清聞言卻是不依了,她紅著臉扯了扯鄭宜和的袖子,口中是跟著一句:“哪有您這樣說自己女兒的?您再是歡喜霍姐姐,她也做不了您的女兒。”
她這話一落,周邊一眾人倒是都笑了開懷。
許氏那張溫柔麵上也是一副遮掩不住的笑意,等笑過這一陣,她才握了霍令儀的手說道:“你去裡頭和你祖母請個安,跟著便帶著你這些好姐妹去自己屋裡鬨吧,讓你們在這陪著也沒得拘束了你們。”
霍令儀也正有這個意思,聞言便笑著點了點頭。
她是先與一眾貴婦人打了個禮,跟著才又打了簾子往裡頭拜見了林老夫人等一眾老夫人…等受了眾人的恭賀又陪著說了幾句話,她才領著一眾好友、貴女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今日除了她單獨邀請的李安清、許瑾初以外,其餘一眾貴女大多都是跟著家中的長輩過來的。燕京城的圈子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這些士族門第裡的小姐、姑娘從小到大也都是相識了的,且不管平日裡如何,可今兒個這樣的大喜日子自然都是高高興興恭賀著的。
因此這一路倒也算得上是歡聲笑語,熱鬨非凡。
等入了大觀齋——
紅玉等人也早就把屋子收拾好了。
暖房裡頭早些時候便已燒起了熱炭,這會整個屋子都燒得熱烘烘的,眾人一進去便把那外頭帶來的寒氣消了個乾淨。等眾人坐下,紅玉便又領著人上了果茶、糕點等物…而後是又拿來了一些閨閣玩鬨的趣件供她們玩鬨。
霍令儀手握著茶盞飲下一口,待喉間潤了才開口說了話:“你們也不必有所拘束,到了這處隻想玩什麼便玩什麼便是。今兒個府中還請了梨園裡的李大班,若是你們覺得無聊,等過會外頭熱鬨過了,我便著人把他們請過來在這咱們這院子裡也搭個小戲台,也供咱們熱鬨一回。”
她這話一落,屋中的氣氛倒也鬆快了許多…
有人聽著那“李大班”的名字便開口問道:“郡主說得可是那位唱得一曲好《遊園》的李大班?”
霍令儀聞言倒是點了點頭:“正是他…”
那一眾貴女聽她這般答便疑聲道:“我聽說他有個規矩就是不入他人的府中,倒是未曾想到今兒個竟然能在王府見到他…真是稀奇。”她們這個年紀對這些戲曲其實也提不起什麼興趣,隻是這位李大班的名聲素來都很響亮,偏偏又有著那樣的規矩,難免讓人覺得有了幾分特殊。
因此這會屋子裡皆是討論得皆是那位李大班。
李安清的麵上也有幾分疑惑,瞧著這般便也問了一聲霍令儀:“姐姐是怎得請了他入府的?”上回家中祖母辦壽,那位也不肯來府中,態度清高得卻是半分也沒有商量的餘地。
霍令儀看著她麵上的疑惑,卻是幾不可聞得笑了笑,她把手中的茶盞落於茶案上,口中是跟著一句:“家中長輩請得,我也不知曉…”她這話落後卻是朝許瑾初看去,兩人正好對了一回眼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無奈。
這事若真要說起卻要說到幾日前。
彼時,她與母妃親自走了一回英國公府送了帖子,偏偏舅舅卻是怎麼也不肯來,隻說怪是無趣的倒是把母妃又惹得氣了一回。祖母知曉此事後自然不高興,她好不容易放下成見打算與許家好生相處,哪裡想到這位英國公還是這幅老樣子。
誰曾想到昨兒個夜裡這位李大班倒是登門入了府,隻說是受英國公所托進門賀壽,又讓人欽點了幾場曲目卻是要提早做準備的意思…
林老夫人本就喜好戲曲,對這位李大班的名聲也早有耳聞,隻是這位李大班早有規矩,梨園又是個三教九流混雜的地…她卻是一回也不曾聽過,倒是未曾想到許浩倡竟然能請得動他。
這樣一來一回——
林老夫人心中對許浩倡的氣也早就消了個乾淨,畢竟能讓李大班這樣登門唱戲,傳得出去在這個燕京城的貴人圈中也委實算得上是有臉麵的一樁事。
…
等到午間用了膳。
霍令儀便按著早間所說的在院子裡搭了個戲台,請了那位李大班過來唱戲…到底是名角,也的確有受人追捧的資格,就連霍令儀這樣素來不愛聽戲的這會聽著那台上纏綿繾綣的戲詞,也免不得入了那一回故事中。
“郡主…”
杜若輕輕喚了她一聲,等她應了聲便又跟著一句:“外頭有丫鬟送來了這張字條。”
霍令儀聞言倒是回過了神,她看了眼杜若手中的字條,又看了看周邊的環境,眉心還是忍不住皺了一回:“你隨我來…”等這話說完,她便站起了身邁步往外頭走去,如今身邊人皆還沉迷在李大班的戲曲之中,自然也無人關注到是否離場。
等到了那一處偏靜地,她才停了步子…
杜若也忙把那字條奉到了跟前。
霍令儀即便不曾打開字條也知曉是何人所書,她什麼都未說隻是低垂著一雙眉眼看了眼字條中的內容,卻是柳予安邀她一見…她麵上仍舊沒什麼情緒,隻是把那字條揉成一團握於手心之中,口中是跟著一句:“回頭去把那個丫鬟尋出來送到秦大娘處責五十板子,我們霍家養她可不是讓她做這樣的事。”
五十板子…
這可是要把人的半條命都拿去了。
杜若心下一凜,可她卻是半句話也未曾說隻低頭輕輕應了一聲“是”。
霍令儀見此也就未再說什麼,她剛要邁步往原處回,眼風一轉周邊倒是瞧見了一角衣裙,那衣裙隱於一株抱臂大樹之後,若是不細看的話還當真發現不了…杜若眼瞧她這般便也循眼看去,待瞧見那一片衣角,她剛要張口便被霍令儀握住了手止住了聲。
霍令儀眼握著杜若的手,一雙眉眼微微低垂瞧著那片衣角上繡著的蘭花…若是她未曾記錯的話,今日霍令德穿得便是這樣一身衣裳。
她眉心微動,握了握手心裡的這張紙條,等到心下轉了一回思緒便把手中的這張字條扔在了地上,跟著是與杜若淡淡開口說道:“走吧。”
杜若聞言便又輕輕應了一聲“是”,而後便扶著霍令儀繼續往戲台那處走去。
等離了那處地方,杜若才擰著眉心輕聲問道:“郡主,那人…”若是字條被彆人發現,傳得出去到底有礙郡主的名聲。
“放心吧…”霍令儀的步子依舊邁得很穩,戲台將近,她一雙桃花目掃過場中眾人果然未曾瞧見霍令德的身影…她的唇角輕輕扯了一回跟著是開口說道:“她雖然恨極了我,可為著那人也不會說出來的。”
杜若聞言卻是一怔,還未等她說道什麼外頭便傳來了一聲響亮的唱名:“安平公主到。”
安平公主?
這回卻是連霍令儀也怔楞住了,周承棠怎麼過來了?她遠遠瞧著那一行身影便也未及思索隻邁了步子迎了過去,台上的李大班止了聲,場中眾人也忙跟著站起身走了過來。等到人跟前,霍令儀與人打了一禮,口中才又跟著一句:“您怎麼來了?”
周承棠眼瞧著霍令儀今兒個這幅模樣,心下還是免不得生出幾分不喜。
往日霍令儀沒怎麼打扮已壓了她一頭,更遑論今日這樣精細裝扮過一回?她袖下的手緊緊握著,麵上卻是未曾有半分顯露,隻過了這一瞬便笑著伸手扶了霍令儀一把,跟著才又與她說道:“今兒個是你的生辰禮,我自然該來為你恭賀一番。”
她這話說完卻又皺著眉心沒好氣得說道一句:“令儀你也真是的,這樣大的日子也不知著人與我說一聲。若不是三哥正好進宮說道了這一樁事,我還不知道呢…”
霍令儀聞言也未曾理會她那似有若無的怪責,隻是淡淡笑道:“您在宮裡,平日出來多有不便…”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迎人朝戲台走去,口中是又跟著一句:“何況也不是什麼大日子,我哪敢勞煩公主這樣走上一趟?”
周承棠聽她這樣說便也不好再開口了,隻由人引著坐上了那主位,而後是看著眾人說著話:“今兒個本宮是來為令儀賀喜,你們也不必拘束,原先如何這會還是如何。”
她這話說完又受了眾人一拜才轉身朝台上看去,眼瞧著台上的人,周承棠便又擰頭問了霍令儀:“這就是那位名聲頗響的李大班?”她也未等人說便又笑跟著一句:“我聽說他可從來不曾入過他人的府中,令儀,你可當真是有本事。”
霍令儀的麵上仍舊掛著一抹清清淺淺的笑容,聞言是輕輕笑道:“您謬讚了,不過是長輩安排得罷了…”她這話說完是讓杜若取過那戲折子,而後是彎著一段脖頸與周承棠說著話:“您瞧瞧可有什麼要聽得?”
周承棠素來不喜這些戲曲之物,何況她今兒個出來也不是為了聽戲的…因此聽得霍令儀這話,她也隻是笑著擺了擺手:“今兒個是你的好日子,哪有我挑得道理?我瞧他這幅陣仗原先那曲也未曾唱全,還是繼續先前的那曲唱罷。”
“這樣也好…”
霍令儀讓杜若差人重新與李大班說一聲,沒一會那戲台上便又就著先前打起了陣仗,咿咿呀呀的纏綿戲詞沒一會就遍布了整個院落。
場中人又重新觀看起來。
霍令儀倒是轉頭瞧了回身後,原本屬於霍令德的位置依舊是空落落的。她心下微動招過杜若說了一句話,等人走後,她才又握著茶盞靜看起台上的陣仗。
…
約莫過了兩刻功夫,那《遊園》也已到了那迭起高湧處。
杜若走了過來彎著腰身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奴著人去打探過了,三小姐的確是往那處去了。”
霍令儀聞言是輕輕“嗯”了一聲,她的麵上未曾有什麼變化,隻是握著茶盞的手卻還是輕微動了一回…她眼風一轉往周承棠那處看了一眼,果然見她已是一副不耐的模樣。
倒也難為她今日坐了這麼久的功夫。
其實周承棠今兒個出來為著什麼心思,也不是那麼難猜…
霍令儀想到這是笑著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跟著才又輕聲與人說道:“您若不喜,不若我讓人領著您去外頭走走?這出戲估摸著還得有兩、三刻的功夫,若不是今兒個客人多,我倒也好儘一回地主之誼。”
周承棠聞言眉心卻是一動,她今兒個過來心中的確是存了旁的心思,因此聽到這話她也未曾推卻,隻是笑著說了一句:“既如此,我也就不與你推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