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儀耳聽著孟婆子的這一句,眉心還是幾不可聞得皺了一回…林氏和霍令德回來了?這怎麼可能?早間她出門的時候也不曾見祖母有什麼動靜, 何況近來她也從來未曾聽祖母說起這兩人, 儼然是早就把這兩人忘了的模樣。
那麼這二人是怎麼回來的?
那孟婆子也是個聰慧的, 眼瞧著霍令儀這幅模樣便又弓著身子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是林側妃和三姑娘自個兒回來的, 她們到家的時候, 門房那處的人都嚇了一跳…”她說到這是稍稍停了一瞬,跟著是又一句:“老夫人知曉後還遣了人出來是要把她們趕回去, 隻是後頭也不知林側妃說了什麼話,老夫人不僅沒把人趕出去還親自見了她們。”
孟婆子說到這, 那張呈現老態的麵容也跟著皺了一回,如今她替郡主做著事,自然不希望林側妃重新得勢。
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是林側妃重新得勢…
她們這些往日替郡主做事的,豈不都慘了?孟婆子想到這,麵上的神色便又多了幾分擔憂與著急,隻是她也不敢說道什麼, 隻好依舊弓著身子。
霍令儀聞言, 先前微皺的眉心更是緊攏了幾分。她也不曾說話,隻是放在杜若胳膊上的手卻還是收緊了幾分,她抬了一雙眉眼朝昆侖齋的方向看去, 究竟是出了什麼樣的事才能讓祖母在那一瞬之間改變了想法?
她斂了眉眼,順道也把那一番疑惑收斂進了心中。
不知過了多久——
霍令儀才輕輕“嗯”了一聲,示意知曉了,而後她便重新邁了步子繼續朝昆侖齋那處走去。
途中, 杜若自然也折起了一雙眉心,她仍舊扶著霍令儀的胳膊,口中是輕跟著一句:“您說,林側妃究竟說了什麼話,怎得老夫人這麼快就改變了態度?”她是霍令儀身邊的大丫鬟,自然知曉老夫人如今對林氏母女沒有絲毫好感。
因此今日這番事,委實是夠稀奇的。
霍令儀聞言也不曾說話,林氏究竟說了什麼,她並不知曉。
不過依著林氏那素來謹慎的性子,必定是有了什麼籌碼才會這樣肆無忌憚的回來…可她究竟是有了什麼籌碼呢?林氏往日所擁有的那些可大多都被她消磨儘了。霍令儀想到這,那雙微斂的眉心還是顯露出了幾分沉思。她這一路也不曾說話,隻是在快走到昆侖齋的時候才幽幽說了一句:“她說了什麼,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了。”
等霍令儀走進昆侖齋…
玉竹便急忙迎了過來,她先前在外候著的時候就一直很是焦灼,如今眼看著霍令儀回來才鬆了一口氣。等這一禮過,她才低聲開了口:“郡主,您總算是回來了…”待這話說完,她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是又一句:“林側妃和三姑娘回來了。”
她這話說完見霍令儀的麵上沒有絲毫的詫異,心中便明白郡主這是已經知曉了。
玉竹想到這心下是又定了幾分,她一麵扶著人往裡頭走去,一麵是壓低了嗓音繼續說道:“原本老夫人知曉側妃和三姑娘回來還動了一回怒,隻是不知側妃給老夫人遞來的字條上寫著什麼,後來老夫人就讓她們進來了。”
她說到這是又跟著一句:“如今側妃和三姑娘還在裡間說著話,奴和李嬤嬤卻都被老夫人趕了出來。”
霍令儀聽到這句,眉心卻是又皺了一回…李嬤嬤和玉竹素來算得上是祖母的心腹,若是連她們也不能服侍在跟前,那麼林氏如今究竟是和祖母在說道什麼呢?她袖下的指根稍稍蜷了幾分,而後是抬了一雙眉眼朝那平靜的錦緞布簾看去,卻是又過了一會,她才點了點頭。
玉竹知曉她的意思便鬆開了扶著她胳膊的手,跟著是往前走去,至那布簾前才朝裡頭恭聲說了一句:“老夫人,郡主從清平寺回來了。”
她這話一落,裡頭的聲響倒是靜了一回,跟著才傳來老夫人帶著笑意的一聲:“快讓她進來。”
“是…”
玉竹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是伸手打了簾子朝霍令儀看去。
霍令儀也不曾說道什麼,她隻是伸手撫了撫衣袖,跟著是彎了一段脖頸往裡走去…等走到裡頭,身後的布簾便又重新落了下來。她便又掀了一雙桃花目朝屋中看去,眼見林氏和霍令德就坐在左下的那兩個位置上,屋中的氣氛很好,兩人的麵上還帶著笑,就連坐在主位上的林老夫人也帶著未曾遮掩的笑意…
隻是這抹笑意與平素卻顯得格外不同,倒像是是有著什麼好事似得。
霍令儀的麵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心中的疑惑卻沒有絲毫消減,就連袖下的指根也一直緊緊握著。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竟能讓祖母如此開懷?
大抵是聽到聲響,屋中坐著的幾人也擰了頭朝她這處看來。
霍令儀還未曾收回眼,自然看見了林氏和霍令德麵上的笑意,還有那兩雙不同以往的眼睛,沒有局促也沒有悲戚,帶著十足的笑意。
尤其是霍令德的那雙眼睛——
即便她掩飾得再好,可霍令儀還是從那雙眼中看出了幾分挑釁。
挑釁?這還是她頭回從霍令德的眼中看到這樣的神色,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才會令霍令德有這樣的表現?
霍令儀心中的疑惑更甚,不過她終歸也未曾說道什麼,隻是麵色平淡得收回了眉眼,而後是繼續邁了步子往前走去。待至林老夫人跟前,她才同往日那般與人打了一個禮,口中是跟著柔聲一句:“祖母”。
林老夫人眼見她打過禮,便笑著與她伸出手,口中是跟著一句:“晏晏,你來得正好。”
等到霍令儀在她身邊坐下——
林老夫人是又握著她的手繼續笑道:“咱們霍家這回可當真是出了天大的喜事。”
霍令儀聞言,心中的疑惑自是又添了幾分,天大的喜事?什麼喜事?她也未曾遮掩麵上的疑惑,隻半歪著頭朝人看去,話中的聲調也帶了幾分嬌嗔:“祖母當真是把我弄糊塗了,您也不說個清楚,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竟惹得您這麼開懷?”
林老夫人聞言卻隻是笑,跟著才神神秘秘得說了一句:“咱們令德救了太子…”
她眼瞧著霍令儀麵上的震驚,麵上的笑意卻是又深了幾分。林老夫人仍舊握著霍令儀的手,眼卻是朝霍令德的方向看去,與往日不同的是,她今日朝霍令德看過去的眉眼尤為溫和,甚至還帶著幾分讚賞,連帶著聲調也格外柔和:“如今太子已經允諾令德為太子側妃了,隻等著她及笈之後便讓她嫁去東宮。”
她說到這,語調之間尤還帶著幾分不敢置信。
即便先前林氏已經把來龍去脈與她說了一通——
可如今當真說起來,就連林老夫人這樣一把年紀還是忍不住有幾分咂舌。
太子側妃啊…
這日後可就是皇妃。
他們霍家還從來沒有出過皇妃呢。
林老夫人想到這,看著霍令德的雙眼是越發柔和了幾分,原本以為這個庶女最是惹人心煩,這才把人趕到了西山,全做一個“眼不見心不煩”,倒是不曾想到她竟然還有這樣的福緣…雖說隻是側妃,可對於霍令德而言卻也是極為不錯的了。
何況如今東宮還沒有正妃,若是等令德日後嫁過去得了太子的恩寵,這日後究竟會有什麼樣的福緣,誰又會知曉呢?
霍令儀耳聽著林老夫人的這一字一句,一時還當真有些未曾回過神來。她那張明豔的麵容上,頭回顯露出幾分不加掩飾得怔楞,霍令德救了周承宇?還被許諾為太子側妃?前世可沒有這樣的事。
難道真得是因為她的重生而讓這些事情都發生了改變嗎?
霍令儀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是抬了一雙眉眼朝霍令德看去,此時霍令德正低垂著一雙眉眼端坐在圈椅上,可即便如此,卻還是能窺見她麵上的那一副嬌羞的模樣。
霍令德自然也察覺到了霍令儀看過來的眼神,她心中猜想霍令儀此時的麵上肯定很精彩。她肯定想不到,是啊,霍令儀怎麼可能會想到呢?她想到這,心下免不得是又生出了幾分趾高氣揚的感覺。
若不是先前母親讓她在祖母跟前端莊些——
隻怕如今她就要抬臉朝霍令儀看去,好好看一看她這位素來沉穩的長姐現在是副什麼模樣。
霍令德的心下不是沒有可惜的。
不過在西山待了這麼久,她終歸還是先忍下了這一份脾氣…來日方長,如今她既然回來了,自然有的是機會好好看霍令儀受挫。她想到這,麵上的笑意卻是又深了幾分,語調卻依舊是柔和的,還帶著幾分不加掩飾得嬌羞:“孫女也不知那人竟然會是咱們大梁的太子。”
她這話一落…
林氏便笑著接過了話:“原本媳婦是打算和令德去清平寺給您和王妃祈福問安,哪裡想到路上竟然會遇見太子還正好救了太子,那會太子迷迷糊糊得身上都是血,身邊也沒個隨從,我和令德隻當是尋常人…”
“媳婦原本還怕,倒是令德膽子大,又說自幼承您教導得懷有善心,這才把人救了回去。”她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後是又看著林老夫人跟著笑說一句:“如今想來若說是令德福氣好,倒還不如說是母親您福緣深厚,若不然怎麼媳婦和令德難得出趟門就救了太子呢。”
林氏素來是個巧言善語的——
這一番話語,一來是把來龍去脈說了個通透,二來又把這一番福氣都蓋在了林老夫人的身上,自然是讓林老夫人的麵色越發好看了幾分。
林老夫人眼看著底下的兩人,口中是跟著一句:“這就是他們常說的‘好人有好報’,若不是令德心善,也得不到太子這一份福緣…”她這話說完,眼看著霍令德這幅模樣卻是越瞧越歡喜,連帶著語氣也越漸柔和:“你如今有這樣的福緣可得好好珍惜,太子向來是個好心性的,日後你跟了他,這福緣還深著呢。”
霍令德聽著這一句,眉眼卻是又泛開了幾分嬌羞。
她站起身是朝林老夫人屈膝打了一禮,跟著才又柔聲說道:“孫女謹記祖母教誨。”
林老夫人眼見霍令德這般乖巧,心下自然也多了幾分開懷:“好了,快坐下吧…”等這話說完,她是又跟著一句:“如今太子雖然應諾了你,可天家終歸還未曾下旨,咱們也不可自作主張胡亂去說道。”
這話眾人自然是明白的…
若是此時去外頭說道,難免多了幾分以恩挾報的道理…這也怪不得先前祖母不讓李嬤嬤和玉竹在屋裡頭待著了。
等到眾人皆應了一聲——
林老夫人便又點了點頭,而後是留下了林氏,卻是讓霍令儀和霍令德先回去了。
霍令儀也未曾說道什麼,隻是福了個身而後便邁了步子往外走去,剛出了簾子,她便聽見身後傳來的那一串腳步聲…霍令儀想了想,還是放緩了步子。
霍令德追了幾步終於追上了人,她等平了那微喘的氣息,而後才與霍令儀說了話:“上回我和長姐說,人的運氣不會一直都這麼好的…長姐說,如今這幅局麵是不是就是這麼一個道理呢?”
等到這話說完…
霍令德也不等霍令儀開口是又繼續說道:“長姐當日對我所做的那些,我日後…一定會好好回敬給長姐的,長姐可一定要好好看著呢。”她說這話的時候,語調高高揚起,就連麵上也透著一股子肆意。
霍令儀聞言倒是淡淡朝霍令德看去一眼,眼見她麵上和眼中的這抹肆意,趾高氣揚得卻是連假裝也不肯了。
她的麵上也沒有多餘的情緒,口中是跟著尋常一句:“三妹或許不知道,這皇家最注重規矩,要想成為天家婦,三妹日後要學得東西可還多著呢…”她說到這是拍了拍衣袖,跟著才又無情無緒得在霍令德那張臉上劃過,而後才又繼續說道:“若是讓天家瞧見你如今這幅模樣,隻怕你即便是救了太子百次千次,也進不了天家的門。”
等這話說完,她便再不理會霍令德徑直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