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娶她回來,是因為喜歡她,想好生護著她…卻不希望小丫頭嫁給他反而拘束了。她想做什麼、要做什麼且去做吧,即便出了什麼事,也有他看著。
李懷瑾想到這,麵上的神色倒也變得有幾分溫和起來,也不知那個小丫頭今日在家中如何?
陸機看著主子麵上驟然而變得溫和的神色,還是怔楞了一瞬,可也不過這一會功夫,他便明白過來…能讓主子露出這樣的神色的,自然是與夫人有關。他先前還真是多慮了,隻怕就算夫人真得要捅破了這個天,主子也不會責怪一句。
他以前還從未想到過…
主子這樣清冷的性子,竟然有朝一日也會變得如此,不過這漫長的歲月,能有一個人可以讓自己如此相待,倒也不差。
…
李懷瑾到家的時候,已是酉時時分。
屋裡的丫鬟見他回來,自是紛紛朝他打了一禮…李懷瑾見此卻也未說什麼,他隻是摘了官帽遞過杜若,跟著是接過紅玉遞來的一方帕子拭著手,口中是問道:“夫人呢?”
杜若聞言便恭聲回道:“夫人正在裡間,可要奴去喊夫人出來?”
“不必了…”
李懷瑾這話說完,便把帕子扔回到了水盆中,而後是邁了步子往裡頭走去…他的步子向來很輕,這會走過去,裡頭的人倒也未曾察覺到,李懷瑾也不知心下是怎麼想的,索性便這樣握著這道錦緞布簾簾,掀了那雙丹鳳目朝裡頭看去。
因著是夏日的緣故,如今天色倒是也還未黑,隱隱還有幾分紅日透過木頭窗欞打進屋中。霍令儀就這樣端坐在軟塌上,她半低著頭,卻是在繡那還未繡好的荷包…許是紅日渡身的緣故,卻是讓她那副明豔的麵容又多添了幾分旁的意味。
霍令儀卻是等了有一瞬才察覺到有人在看她,她掀了眼簾看去,眼瞧著李懷瑾立在那處,卻是一怔。等回過神來,她放下了手中的荷包迎了過去,口中是嬌嬌的嗔怪一句:“您怎麼也不喊我?”
“看你入神,不舍得擾你…”
李懷瑾一麵說著話,一麵是笑握著她的手重新回到了塌上。而後是取過那隻荷包看了起來,荷包如今也繡得差不多了,正麵是竹子,背麵是一首詩,瞧著倒有幾分說不出的意境…他眼中的笑意便又添了幾分:“繡得很好,我很喜歡,這是你頭回做荷包?”
霍令儀聞言是一愣,而後才又笑著說了話:“早年間繡過一個,跟著母妃學了幾日也沒學出個樣子,倒也不知扔到了哪處…”她這話說完,便又笑著把荷包取了過來,口中是又一句:“上頭還有針,彆傷著您。”
李懷瑾便也由著她。
霍令儀把荷包重新放回了繡簍中才又轉身朝李懷瑾看去,眼瞧著他眉眼之間掩不住的疲倦,她心下卻又是一疼…她蜷了腿跪坐在塌上,脊背挺直,這會便伸手輕輕替人按著眉心,一麵按著,口中是跟著一句:“累嗎?”
累嗎?
李懷瑾聞言倒是一愣,他以往從來不覺得累,可如今耳聽著身側人這帶著疼惜的一句,他倒是覺得也沒有必要去偽裝什麼了。
他靠著軟塌,鳳目輕合,口中是輕輕嗯了一聲,任由人按著眉心,口中是又一句:“陛下的身體是越發差了。”
霍令儀聽得這句,手上的動作卻是一頓,她記得前世天子的身體也一直不好,到後頭朝中事務都交到了周承宇的手中。她想到這,眼中便又閃過幾分暗色,她不希望皇帝死,他若死了,周承宇就要上位。
到得那時…
這大梁會是一副什麼模樣?誰也不知道。
李懷瑾察覺到小丫頭的異樣,他心下明白她在想什麼,便睜開眼握著霍令儀的手,口中是柔聲一句:“彆擔心,我已經問過太醫了,隻要陛下好生修養,還是有機會痊愈的。”他這話說完未免人再多想,便又另擇了話題問道:“今兒個在家中做了什麼?”等這話一落,是又跟著一句:“你若是在家中覺得無聊,便多出去走走。”
霍令儀聞言倒是笑了起來,她散了心中那些思緒,口中是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裡就會這般無聊了?何況外頭這麼大的太陽,即便出去也沒個地方好逛。”待這話說完,她便又替人按起兩邊的穴位,是又一句:“今兒午間陪母親打了會葉子牌。”
她說到葉子牌的時候,麵上還是閃過幾分羞惱,她往日的確未曾打過,隻是總覺得也不會難到哪裡去,哪裡想到會輸得這麼慘。
李懷瑾看著她這幅羞惱便有些好笑,他伸手拂過她垂落在臉頰一側的青絲,柔聲問道:“輸了多少?”
霍令儀一聽這話,臉卻是越發紅了,她低垂著一雙眉眼,輕輕說道:“二十兩。”
李懷瑾聞言便也未說什麼,他坐起身,而後是牽著霍令儀的手往裡頭走去,等到一處櫃子前,便與人說道:“這是我這些年的俸祿還有公中的銀子,你平日若要和母親打牌或是出去逛街,從這拿就好。”等這話說完,他便又把一塊對牌給了人:“若是不夠,再去公中支。”
霍令儀聞言是一怔,等回過神來,她忙擺了擺手:“我要您的銀子做什麼?我的銀子還有不少。”她的嫁妝本就不少,何況母妃怕她缺錢,進門的前一日還特地給了她幾千兩銀子,加上她往日的那些,哪裡會缺錢了?
何況打牌才輸幾個錢?她先前也不過是覺得委實輸得太過難堪了些。
李懷瑾見她這般卻依舊攬著人的腰,口中是道:“你我夫妻,又何必分得那麼清楚?”他說這話的時候,紅日漸沉,屋中僅剩的幾道光線打在他的身上,卻是讓他那雙微微低垂的丹鳳目卻是越發繾綣了幾分。
霍令儀眼瞧著李懷瑾這般,一時竟也忘記了說話,等回過神來,她倒是也未再推辭,隻紅著臉輕輕應了。
…
明月高懸。
街上燈火也已通明。
東街一處隱蔽之處,也端得是一派燈火通明的好模樣…這裡雖在東街範圍內,卻不似外頭那般吵鬨,反倒有幾分“鬨中取靜”的意境。
霍令章走下馬車,眼瞧著那塊門匾上所書三字“清雅居”,又聽著裡頭傳來的那些琴瑟雅音,眉目清平,麵容也依舊是素日那般溫和。
侍立在清雅居前的一位男子,眼瞧著他走下馬車便與他拱手打了一禮,口中是問道:“大人是來尋人?”
他這話一落——
霍令章還未說話,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清雋的男聲:“他是新任的工部侍郎霍大人,今日與我同來。”說這話的男子穿著一身緋色官袍,他一麵說這話,一麵是穿過夜色往這處走來,街道上的燭火打在他的身上,他的麵容也越漸清晰起來,一副清逸俊朗的好模樣,正是柳予安。
“原是霍大人,小人失敬了…”那男子是又朝霍令章打了一禮賠了罪,不過他態度謙和,倒也不見絲毫窘迫…等打完這道禮,眼瞧著柳予安過來,便又與人一禮,口中是又一句:“柳大人,其餘幾位大人都已到了。”
柳予安聞言也隻是點了點頭,而後他朝霍令章看去,口中是一句:“令章,我們進去吧。”
等兩人邁步往裡頭走去,清雅居裡頭的布景也顯露在兩人的眼前,隻是兩人對此風月地也無旁的感覺,這會柳予安一麵邁著步,一麵是擰頭朝霍令章看去,跟著一句:“我沒想到你會跟隨太子。”
霍令章聞言卻也隻是輕輕笑了笑,他的麵容依舊溫和,口中也是溫聲一句:“良禽擇木而棲,太子為儲君,為人又素來寬和,我選擇他又有什麼好詫異的?”他這話說完便又朝柳予安看去,是又一句:“世兄多慮了。”
待這話說完,他是與人拱手一禮,而後便先邁步往裡走去。
柳予安看著霍令章離去的身影,眉心卻是輕擰了一回,歲月模糊了霍令章的年紀,眼前這個人明明還隻是一個少年郎,可行起事來卻好似比他還要老道幾分…就如今日的聚會。
這官場之上若想要維係關係,自然也隻能順應時勢,當日他來這處的時候,心下還十分厭惡,總覺得這官風實在不正。
可霍令章呢?這個少年郎卻好似沒有半點波瀾,麵上更是連半點神色也未曾更變,霍令章,還真是不可小覷啊。
柳予安雖然心中思緒未停,可麵上卻未有什麼變化,他跟著人的步子往裡走去。清雅居中一如舊日,衣香鬢影,琴音不歇…他一路往前走去目不斜視,麵上也沒有多餘的神色,隻是在看到一個女人的時候,卻停下了步子。
身側的隨侍眼瞧著他停下步子,便順著他的眼看去,跟著是恭聲說道:“這是新來的,名喚孚如,煮得一手好茶,大人可要她伺候?”
“孚如?”柳予安眼看著那個身穿素衣的女子,雲髻半堆,團扇遮麵,卻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他的口中輕輕呢喃一句:“青山孚如是,楊柳何所依,倒是個好名字。”等這話說完,他也未曾說道旁的,隻依舊邁步往前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青山孚如是,楊柳何所依——取自百度,原是《柳如是》影評中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