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得甚是平淡,就連麵上也沒有多餘的情緒…
可聽在周承棠的耳中憑得卻是又讓她多添了幾分怒氣,這個男人今日來與她說道此事,原來並不是來與她打商量,他不過是來通知她,告訴她這文遠侯府要進新人了。他竟然絲毫不顧她的臉麵,不顧她知曉此事後會不會傷心、會不會生氣!
她想到昨日從東宮回來,還想著日後要待柳予安更好,就連他的那雙父母,她往日最是看不起,可為了柳予安,她日後也願意對他們好些。
她是想拿餘生來同這個男人好好過的,可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周承棠隻覺得那顆心有如被鋒利的刀狠狠切過,她強撐著身子端坐在椅子上,麵容寒峭,口中是冷聲一句:“我不準!柳予安,我說我不準!”
她說這話的時候,精致的麵容越發猙獰起來,在那外頭陰沉天色的照映下,越發顯得有幾分晦暗不明:“我告訴你,我絕不會同意這個女人進柳家的大門…她要是敢進柳家,你就小心你頭頂的烏紗。”
她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後才又跟著嗤聲一句:“是不是這麼多年我對你太過溫柔,反倒讓你忘記了我是什麼人?”
周承棠這話說完,眼瞧著柳予安麵上的神色,隻當他是遲疑了…她麵上重新綻開幾許笑意,連帶著先前一直僵硬著的脊背也跟著鬆緩了許多,就連聲音也放柔了許多:“你把那個女人私下解決了,我就隻當這個事從未發生過…日後你我仍舊和以前那樣。”
到底是自己喜歡了多年的人,周承棠也不願拿身份去壓她,因此這話一落,她倒是又軟了幾分語調:“信芳,你該知道我是愛你的,你想要孩子,我們日後也會有的。”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朝人伸出手,隻是還不等她把手放在柳予安的手背上,便見到柳予安把手中的茶盞擱落在茶案上站起了身。
柳予安一身白衣被風吹得輕輕拂動,他什麼都不曾說,隻是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周承棠…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淡淡說道:“公主請便吧。”
等這話一落——
柳予安也不再看人,隻朝人點了點頭,而後便邁步朝外處走去。
周承棠的手仍懸於半空之中,她怔怔看著柳予安離去的身影,眼瞧著那人越走越遠,她似是還有些未曾反應過來…他,竟然就這樣走了?
他…難道真得不怕她去告訴父皇和母後?
柳予安的步子走得並不算快,外頭烏雲滿天,而他的麵上卻依舊是素日的模樣…一眾宮人眼瞧著他出來自是紛紛一禮,隻是還不等她們說話,裡頭便傳來一陣紛吵聲音,卻是茶盞被砸在地上發出的碎裂聲響。
宮人聽到這個聲響自是互相對望了一眼,她們看著柳予安越走越遠,又聽得裡頭的轟亂聲音越發響亮,便也不敢耽擱忙打了簾子往裡頭去了。
…
東屋正堂。
馮氏雖然端坐在椅子上,卻顯得有些坐立不安,她思來想去還是站起了身,隻是還不等她往外走去便見柳予安已打了簾子走了進來…或許是見到了柳予安的緣故,她這顆高懸的心倒是也跟著鬆落了下來。
她一麵是朝人迎了過去,一麵是問道:“怎麼樣?她可同意了?”
馮氏說是這般說,可那一雙精細修繕過得眉卻一直緊攏著,憑她對周承棠的了解,她又怎麼可能會同意?隻是就算周承棠這回不同意,她也不能再由著她了…這說到底也是他們柳家的子嗣,怎麼能放任在外頭?
這兩年來——
周承棠的肚子一直不見聲響,礙著她的身份,馮氏也不敢替兒子安排通房,可這心下總歸是有些不舒服的。
原本以為娶了個公主媳婦,她日後也能跟著享福,可馮氏哪裡想到,這福沒享到,氣卻是受了不少…彆人家都是媳婦伺候婆婆,到了他們柳家反倒是換過來了。好在這些年信芳爭氣,如今周承棠倒也安分了許多。
馮氏想到這便又開了口:“這回你可不能由著她做主,這可是咱們柳家頭一個孩子,可得好生照顧著…她若不喜歡大不了就把那戚氏放在我這處養著,等日後戚氏生了孩子,再把她趕出去就是。”
柳予安聽著她這一字一句,麵上也未有什麼神色,聞言也不過是溫聲一句:“我已遣人去接戚氏了,就勞母親替她準備屋子了。”
馮氏原本還想說話,聽得他這一句,卻呐呐開了口:“什,什麼?她同意了?”
這怎麼可能?還不等馮氏問人,外頭芷湘便匆匆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她眼瞧著兩人是先打了一禮,跟著便又急聲說道:“夫人,世子,公主這會,這會已到影壁了,怕是這會就要進宮去了。”
馮氏聽得這話,先前還未曾緩過神來的麵上便又添了幾分焦急…
若是周承棠真去了宮中和帝後告上一狀,信芳這好不容易才走穩的路子難免又要出幾分意外…她想到這也有些躊躇起來,一麵是柳家的子嗣,一麵是信芳的前程,這兩樣她哪個都舍不得。
相較馮氏和芷湘的焦急,柳予安的麵上卻沒有多餘的神色,他依舊端坐在椅子上,卻是又倒了一盞茶飲用一口,跟著才又溫聲與人說道:“母親不必著急,且讓她去吧。”
這些年,他為太子做了這麼多事,又豈是她這隻言片語就能抹去的?
周承棠雖是公主…
可說到底,她也不過隻是一個公主罷了。
馮氏眼瞧著柳予安那副風光霽月的麵容,倒是也定了幾分神,既然信芳說了沒事,那就必定不會有事…她想到這,心下倒也跟著平穩了許多,而這一份平穩之外便又是高興:“快,讓人去把我身後的抱廈整理出來,罷了,還是我去吧,你們這些孩子毛手毛腳的,隻怕也拾掇個不清楚…”等這話說完,她是朝柳予安看去,跟著一句:“日後就讓戚氏跟著我一道住。”
柳家好不容易才來了這麼一個子嗣,她得親自照看著才能放心。
柳予安聞言也隻是溫溫笑著,他依舊端坐在椅子上品茗不語,麵上也照舊是素日的模樣,卻也瞧不出有什麼高興不高興的…約莫飲用了半盞茶,他眼瞧著馮氏興致勃勃得往外頭走去,才又擰頭朝窗外看去,外頭烏雲壓境,天色漸沉,大抵是暴雨將至。
若是她知曉此事,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柳予安想到這,握著茶盞的指根的手卻是握緊了幾分。
不過也就這須臾功夫——
柳予安緊握著茶盞的手便又鬆開了幾分,如今她事事順遂,隻怕就算知曉此事也不會覺得如何吧。
他想到這,麵上卻是又化開一個似有若無的悵然笑意。
…
李家。
霍令儀正在剪著臨窗的一枝梅花,時候雖然未到,可幽香卻已在…
她想起近些日子李懷瑾時常皺起的眉心,卻是想著把這抹梅香置於屋中。等把梅花插進了那美人花瓶中,杜若便把原先捧於手中的帕子奉了過來,霍令儀把剪子置於托盤上,而後是接過帕子問道:“戚氏進府了?”
杜若聞言是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才又柔聲說道:“昨兒個已被抬進府中了,倒是把那外頭的一眾人都看傻眼了…”她說這話的時候,麵上帶著未加掩飾的笑意,跟著是又一句:“原本他們還以為憑著那位的脾氣,這位戚氏卻是怎麼也進不了府的。”
霍令儀握著那方帕子拭著手,麵上卻也未有多餘的神色,聞言也隻是淡淡說了一句:“周承棠這人把自己看得太重,如今柳予安在朝中根基已深,難不成她以為憑借她的一字一句還當真能掀起什麼波瀾不成?”
“不過——”
她說到這倒是稍稍停頓了一瞬:“這回未央宮的那位竟然什麼都沒有表示,倒是讓我有些意外。”想來當日東宮之事,還當真是讓這位皇後娘娘頭疼了。
杜若聞言卻隻是輕輕笑了笑,她重新替人續了一盞茶,跟著是又說道一句:“她不管那是好事,這位安平公主這些年仗著身份做了多少混賬事,也是該讓她吃吃這些苦楚了…”等這話說完,她便又跟著一句:“何況沒了天家的庇護,戚氏在府中倒也容易些。”
霍令儀聽得這話倒也未曾再說道什麼,她隻是把手中的帕子置於托盤上,等接過杜若遞來的茶喝了一口才說道一句:“日後便不必再去尋戚氏了…”
她和戚氏之間本來就不過是互惠互利的關係,如今戚氏既然已進了柳家,日後倒也沒有必要再見了。
杜若聽得這話卻是一怔,她還以為夫人留著戚氏日後還有大用,不過既然夫人已發了話,她自然也不會說道什麼,隻輕輕應了一聲,道了一聲“知曉了”。
等到杜若退下——
霍令儀手握茶盞,卻是擰頭朝院中看去…棋局已開盤,她想要的也已經得到了,至於日後戚氏會如何,那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繼續雙更,另一更老時間晚上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