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完——
周承棠剛要挽上柳予安的胳膊,便見他低垂著一雙眉目朝她隆起的小腹看來…他的眼中沒有絲毫情緒,就連麵上也不同往日那般溫和…周承棠眼瞧著他這幅模樣,心下也不知是何緣故,隻是陡然之間生出了幾分害怕。
她伸出去的手懸於半空,步子也跟著停住了,麵上雖然還維持著先前的柔和,可話語之間卻顯現出幾分顫意:“信芳,你怎麼這麼看我?”
柳予安聽得這話卻依舊不曾開口,他隻是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周承棠隆起的小腹,卻是又過了一會,他才淡淡開了口:“請人暗殺大夫,串通太醫謊報情況,周承棠…”他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是掀起一雙無波無瀾的眼簾朝人看去:“你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什,什麼?”
周承棠精致的麵上此時是一片慘白,她看著柳予安看過來的眼神竟忍不住往後倒退了好幾步。等她的手撐在桌案上穩了步子,她才稍稍平了心下那股紊亂的情緒朝人看去,口中是緊跟著一句:“信芳,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聽不懂?”
柳予安素來溫和的臉上,此時卻是一片陰沉。
他大步朝周承棠走去,等走到人前的時候,他便伸手鉗住了她的下巴,逼著周承棠仰頭與他對視:“那麼柳予殊呢?”柳予安這話剛落便察覺周承棠陡然收縮的瞳孔,他的唇邊泛起幾分冷笑,聲音是又沉了許多:“周承棠,你可真敢!”
周承棠在聽到柳予殊這個名字的時候便知道再也瞞不住了,她不知道柳予安究竟知道了多少?可她知道,她這一胎已經瞞不下去了。她看著柳予安陰沉的麵容,身子竟忍不住生生打了個冷顫,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柳予安,令人害怕倒不敢靠近。
可她卻不敢有絲毫的退縮,她的手緊緊握著柳予安的手腕,就像是當初在霍家落水之際被柳予安救上來時,緊緊得握著,好似是在握著最後一塊浮木一般…
周承棠此時的麵容是一片慘白,就連豔色的紅唇也變得灰白起來,兩片唇畔因為害怕還輕輕打起顫來…她就這樣握著柳予安的手,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口中是緊跟著一句:“信芳,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我,我隻是太愛你了。”
周承棠這話說完也未曾見人的麵容有絲毫的更變,忙又說道:“我會弄掉這個孩子,什麼都不會存在,隻要你原諒我這一回…好,好不好?”
柳予安任憑她說著也不置一詞,等聽到最後一句,他便鬆開了握著周承棠下巴的手,而後是揮掉了周承棠握著他的手。許是力道過重的緣故,周承棠身子一個趔趄便摔落在了地上,外頭連衣聽到這番動靜忙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她眼瞧著屋中這幅畫麵自是驚呼出聲。
“駙馬爺,您這是在做什麼?”
連衣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朝周承棠跑去,跟著是又一句:“公主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您,您怎麼敢…?”
柳予安聽得這話也不曾說話,他隻是低垂著一雙眉眼冷冷瞥著底下的主仆兩人,口中是不鹹不淡的一句話:“公主因體弱不慎小產…”等這話說完,他也不再理會兩人,轉身徑直往外走去。
“信芳!你彆走…”
周承棠眼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哪裡還顧得上往日的驕傲?她忙朝人那處爬去,麵上是一片濕潤,聲調也是一副挽留人的語調,隻是那人卻沒有半步停留,沒一會功夫便打了簾子走了出去。
連衣先前被柳予安那話弄懵了,如今聽得周承棠這一句才回過神來。
她擰頭朝周承棠看去,眼瞧著她麵上的這一副蒼白,問道:“公主,這,這到底是怎麼了?駙馬那話究竟是何意?”
周承棠聞言卻不曾說話,她隻是怔怔跪坐在地上,眼看著那尚還起伏不止的錦緞布簾,口中也隻是喃喃跟著一句:“沒了,什麼都沒了…他知道了,他什麼都知道了。”
…
沒過幾日,城中便傳出周承棠動了胎氣小產了的消息。
這樁事傳到李家的時候,霍令儀正在臨窗剪花,聽到這道消息她也隻是淡淡說道一句:“知道了。”這盤棋早在下得那日便已知曉了最後的結果,輸贏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杜若手中仍舊捧著一方帕子,聞言卻是又輕輕說道一句:“那位也算得上是自作自受了,不過這回柳世子倒是殺伐果斷——”
霍令儀聽到這一句,握著剪子的手卻是一頓,隻是也不過這一會功夫,她便又就著先前的步驟剪起盆中的花,口中也不過不鹹不淡的一句話:“如今的文遠侯府早已不是以前的文遠侯府了。”
如今柳予安任光祿大夫,又在官場打滾了這麼多年,雖然還未曾正式接任侯府,可這上上下下早就已聽命於他,一個醉花問柳的柳開庸哪裡還攔得住他?
殺伐果斷——
這也不過是因為如今的周承棠也早就失去的原本的利用價值。
這事出了幾日,宮裡的那幾位卻沒有絲毫表示,可見周承棠於他們而言也早就成了一枚廢棋。霍令儀想到這,心下倒有幾分感慨,前世周承棠是怎樣的傲氣?可如今才幾年光景竟被蹉跎成這幅模樣,倒也真得是應了先前杜若的那句話——
“自作自受。”
盆中的花已剪得差不多了…
霍令儀把剪子置在一側的托盤上,而後是接過杜若遞來的帕子擦拭起手來,等讓人尋了個地方擺好,她才又問道:“安清呢?”近些日子安清常常會過來陪她說話,往日這個時候,她早就過來了,今兒個卻遲遲未曾見人過來。
杜若剛放好盆栽,聞言便道:“先前奴去外頭的時候瞧見三姑娘往影壁去了,估摸著是去外頭了。”
霍令儀聽得這話倒是也未再說什麼了。
…
梨花巷。
李安清讓人把馬車停在巷子口,而後是自行一人往裡頭走去,如今正是三春四月季,梨花開得正好…有風拂過,她這一路走去身上倒是也沾了不少梨花的花瓣,可李安清卻並未察覺到,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處。
她的腳步未停,直到走到一間民宅前麵才停下步子。
民宅與彆處並無不同,隻是在外邊掛著一個“江”字的木牌,正是江先生所居之處。李安清知曉許望舒每個月這個時候都會來江先生這處,往日她也曾偷偷跟過許望舒幾回,隻是每回也隻是遠遠瞧著人。
可今日…
李安清聽著裡頭傳出的動靜忙按著舊日的樣子尋了個地方先藏了起來,她眼瞧著許望舒走了出來,卻未曾像往日那樣遠遠看著人,反倒是偷偷跟在了人的身後。
許望舒早在先前便已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因此也不過走上幾步有餘便停下了步子,他仍舊是一副舊日裡的閒適打扮,耳聽著後頭也止了步子的聲音,便溫聲說道:“卿本佳人,何故偷偷跟著在下?”
李安清聽得這話,麵上卻是一紅。
她看著就在幾步餘外的許望舒,即便隻是這樣一個背影也能瞧出幾分仙人之姿…她的手輕輕絞在一道,心下也有幾分說不清楚為何今日會跟在人的身後。隻是耳聽著這一句,她卻還是忍不住輕輕辯道:“誰說我是跟著你?這處左右也隻有這一條道——”
許望舒聞言倒是轉身朝身後看去,李家三姑娘,他自然是認識的。因此聽得這話,他也隻是笑看著她說道一句:“原是如此,倒是在下誤會了…”等這話一落,許望舒是朝人拱手一禮,跟著才又一句:“既如此,那在下就不叨擾李小姐了。”
李安清見他果真要走,忙喊住了他:“你,你等下…”
她這話說完眼瞧著許望舒停下了步子,原先喊住人的底氣驟然卻又消了個乾淨…李安清仍舊絞著指根,她看著許望舒轉過身子,看著他看過來的眼神,竟似有些失神一般呢喃出聲:“許望舒,你可有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