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霍令儀接過她遞來的茶湯,待又飲用了一口,她才繼續說道:“他們能在一道,當真是再好不過的了。”如今她生活順意,世事滿足,自然也希望身邊的這些親朋好友能夠好好的,安清和表哥不僅是她的親朋也是她的好友,他們能在一道,她自是開心的。
她想到這便又擰頭朝窗外看去,四月光景恰好,桃梨花開了滿園…
霍令儀輕輕合了一雙桃花目,她任由外間的日頭透過木頭窗欞打在她的身上,也任由那暖風拂過麵…而她的唇角卻是又溢開了幾分,真好啊。
…
等步入四月下旬。
李安清和許望舒的婚事便被定下來了,這樁婚事自然在城中掀起了軒然大波,這兩家會結親,卻是誰也未曾想到。若擱在幾十年前,李家和許家結親,旁人自然會說道一句“門當戶對”,可如今許家較起李家委實相差太多了。
可不拘城中人怎麼議論,這六禮該走的步驟卻還是循序漸進得往下走著…
不過這樁事也未說道幾日便又被另一樁消息所覆蓋,卻又是文遠侯府柳家的事。自打從去歲開始,柳家的消息就沒個停歇,上個月剛曝出那安平公主小產的事,哪裡想到,這才過了一個多月的光景,柳家卻又曝出那位戚姨娘小產了的消息。
這事剛傳出來,城中便議論紛紛…
有人說隻怕是柳家的風水不好,若不然怎麼才相隔一月,柳家的兩位孕婦竟然會接連小產。自然也有明事理曉舊情的人說道:“什麼風水不好?我那個在柳家做灑掃的小姑子說是那位戚姨娘的孩子是被那位安平公主所害,你們都不知道那位戚姨娘的孩子已是成型了的男胎,那血淋淋得被取出來的時候可把府中上下都給嚇了一跳,聽說那位侯夫人當場就暈了過去。”
這事說得有板有眼,自是沒花多少功夫便在城中被擴散開了。
其實這些內宅裡的陰私事,各家各戶都有不少,你若不曝出來自然也沒有什麼,可偏偏這樁事卻在城中流傳甚廣。何況周承棠身為皇家公主,她既然受了眾人的敬拜,必然也得承受相應的責任,這樣草菅人命的事損害得可不僅是天家的臉麵,還有他們大梁一向“以仁為德”的風氣。
一時之間——
安平公主周承棠草菅人命的事不僅在城中流傳開來,就連朝中禦史也紛紛上奏,卻是要天家給個說法。那些禦史本就是靠嘴吃飯,一張利嘴一張一合就能把人說得暈頭轉向,何況周承棠害戚氏累其小產的事有不少人看見,旁人即便想辯解也辯解不出。
…
相隱齋。
霍令儀知曉這樁事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近些日子李懷瑾常常很晚才回來,大多時候都是在內閣之中用了飯才歸…因此霍令儀便也未再像往日那樣等人,今兒個她才用完膳而後是由紅玉扶著在外頭的院子裡走了兩圈權當散步。
等到回去的時候——
杜若便迎上了前,她打發了其餘一種小丫鬟退下,而後是把一塊剛剛絞乾的帕子奉了上去,跟著才又柔聲說了一句:“先前奴去外頭的時候聽說了一樁事…”等這話一落,她便把外頭說道的那樁事一五一十和霍令儀說了開來。
她這話一落,霍令儀還未曾說道什麼,倒是紅玉先接過了話:“早就覺得那位安平公主不安好心,沒想到她當真什麼都乾得出來…”
霍令儀聽得這話,握著帕子的手卻是一頓,戚氏竟然小產了?還是周承棠所害?她耳聽著紅玉所言是又輕輕擰了一回眉,想來知曉這樁事的也都會如紅玉這般想…如今周承棠才沒了孩子,戚氏卻母憑子貴重新獲得了柳予安和馮氏的恩寵,因此這個消息一傳出來,旁人無需多想便能把這樁事蓋到周承棠的頭上。
何況聽說還有不少丫鬟看見了。
隻是——
憑借她對周承棠的了解,周承棠縱然有時候行事魯莽了些,可她在皇宮浸淫了這麼久,又豈會這麼傻?如今周承棠沒了天家的幫襯,又沒了柳予安的疼愛,怎麼可能會在這樣的緊要關頭去找戚氏的麻煩?
如今戚氏那一胎可是柳家的心頭寶。
霍令儀重新擦拭起指根,聞言也隻是淡淡說了一句:“周承棠沒這麼傻。”
紅玉聽得這話卻是一愣,她止了先前的話擰頭朝霍令儀看去,眼瞧著她麵上的淡然,她心下思緒翻了幾回卻是躊躇問道:“您的意思,此事隻怕有詐?”
杜若倒是知曉霍令儀的意思,她重新接過帕子放回到盆中,而後是扶著霍令儀回到了軟榻上,跟著才看著紅玉說道:“咱們和那位安平公主也交手過這麼多回,她平素在外行事哪回當真落人口舌了?”
紅玉聽得這話倒是也細細思量了一回,這麼多年,這位安平公主縱然一直針對夫人,可都是借彆人的手…
難不成?她想到這便又朝兩人走去,眉心卻是輕輕攏了一回:“可是奴聽說那位戚姨娘那一胎可有七月了,女人生孕本就不易,尤其是這樣的小產…她難道不怕折損了身子,把自己的命也賠付進去了?”
霍令儀由杜若扶著靠坐在軟榻上,聞言也隻是輕輕笑說一句:“這世間之事,總是有舍才有得,不過…”她說到這卻是稍稍停頓了一瞬,待又過了一會,她看著那輕輕跳躍的燭火是又跟著微沉一句:“我倒是未曾想到戚氏還有這樣的心性。”
往日隻當她是個解語花,可如今看來這朵解語花一個用不好,隻怕會成為吸人血吃人肉的食人花啊。
她,還真是小看她了…
…
等到李懷瑾回來的時候,已是亥時時分。
霍令儀原先還在等人,隻是遲遲未曾見人回來便靠著軟榻睡著了…
李懷瑾打了布簾進來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麵,霍令儀側靠著軟榻睡著,一手握著一本手,另一隻手卻撐在小腹上,暖色燭火打在她的臉上憑得卻是又顯露出來一段柔情。
杜若眼瞧著他進來忙起了身,她原是想按著先前霍令儀所交待的去喚人,隻是還不等她開口便見李懷瑾擺了擺手…她見此便也未說什麼,隻是又朝人打了一禮,而後便往外退去。
等到杜若退下——
李懷瑾便朝霍令儀走去,等走到軟榻前,他便彎下腰身橫抱了霍令儀起來…原是想把她抱回到床上,隻是才走了幾步,霍令儀便悠悠轉醒。
霍令儀近來睡得深,隻是聞到了身側的那股熟悉的味道倒是醒了過來,她睜開一雙朦朧的桃花目,眼瞧著燭火下的李懷瑾便又朝人那處倚去了幾分…她的手環著李懷瑾的脖子,聲音因為初醒還帶著幾分迷糊:“您回來了。”
李懷謹聞言是輕輕“嗯”了一聲,他的步子未停,等把人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才又沉聲說道:“不是與你說了,我近來事忙回來也沒個定數,怎麼又這麼晚不睡?”
霍令儀聽著他話中的沉聲卻沒有絲毫懼意…
如今她醒來有一會功夫,眼中也已化開一片清明,聞言她便柔聲說道:“您不回來,我一個人也睡不著。”等這話一落,她是伸出指腹輕輕在人折起的眉心處揉著,口中是跟著輕輕一句笑說:“您的眉心都能聚幾座山峰了。”
李懷瑾察覺到她指尖的涼意卻是又攏了回眉心,他把她的手握於掌中,口中是道:“怎麼這麼涼?”待這話說完,他便褪去鞋襪上了床,等把人攬於懷中便替她搓起手腳來。
四月的天雖然已很溫和,可夜裡難免有些涼意…
霍令儀察覺到他的動作也有幾分不好意思,不過她也未曾避讓反倒是朝人又倚去了幾分,聞著李懷瑾身上獨有的味道,她也未曾睜眼,隻這樣靠在人的懷裡柔聲說道:“我聽說柳家的那回事了,周承棠這回隻怕是被冤了。”
李懷瑾聞言麵上也未有多餘的神色,就連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頓,他依舊替人搓著手腳,口中也隻是淡淡一句:“有時候真相並沒有這麼重要,他們隻希望看到他們所想看到的。”
霍令儀聽得這話倒也未曾睜眼…
是啊,這世間之人從來不管什麼真相,他們想要的結果從來都隻是他們所想看到的結果而已。倘若周承棠往日不曾行出那樣的事,又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後果?牆倒眾人推,這個道理誰都明白,可隻有真得嘗試過了才會知道這其中的酸楚又豈是一言半句就能說清楚的?
李懷瑾等察覺到掌中握著的手已恢複成溫熱,便又攬著人與她說起話來:“你如今懷有身孕,切莫思慮太重…”
霍令儀聞言倒是睜開了眼,她依著床邊的燭火朝人看去,眼瞧著李懷瑾一如舊日的清平麵容,她卻未曾說話…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她所做的那些事又豈會瞞得過他的眼睛?他從來不曾過問不曾乾涉,也不過是想允她一片天地罷了。
她想到這,眉眼之間便又綻開了幾分笑意…
她什麼話都不曾說,隻是依著燭火看著李懷瑾,指根稍稍抬起從人的眉眼滑至下頜,不知過了多久,她的喉間才跟著輕輕吐出一個“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