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之下——
霍令章看著霍令儀麵上的震驚也隻是淺淺一笑, 他未曾回答她的話, 隻是看了一眼那床褥上的金簪, 而後便又收回了眼同人柔聲說道:“長姐睡了一整日如今也該餓了,我特地讓人給你準備了你喜歡的飯菜。”
等這話一落, 他是朝外頭輕輕喚了一聲, 沒一會功夫便有幾個丫鬟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她們都低著頭默聲不語, 待布好了飯菜便又安安靜靜得退了出去, 等到門重新被人合上, 霍令章才又看著霍令儀溫聲說道一句:“長姐先起來用些吧。”
霍令儀今日晨起就沒用早膳,如今聞到這股子菜香味早就餓了。
可聽聞霍令章這番話,她卻依舊不曾動身,隻坐在床上掀了眼簾朝人看去, 眼瞧著那暖色燭火下霍令章一如舊日的溫潤眉眼, 可她卻紅唇緊抿、麵容端肅, 就連袖下的手也不住握緊了些:“你為何要遣人把我打暈我帶到這處?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原本看著屋中裝飾的時候——
霍令儀以為回到了霍家,可縱然這裡的裝飾再怎麼像她舊日裡的閨房,總有幾處是不同的…她不知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也想不明白這兒為何與她舊時之居如此相像。
隻是還不等霍令儀深思便又想起今晨紅玉所稟報的那兩樁事,她暈倒前, 周承宇已遣了徐濟德來李家捉拿, 也不知道李家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她想到這一時也顧不得旁的, 隻看著人開口問道:“李家現在怎麼樣?還有父王,他…可還好?”
霍令章的麵容仍舊很是溫和,聞言他也隻是柔聲說道一句:“長姐不必擔心, 父王不會有事的,至於李家…如今也不會有事。”
他這話說完便蹲下了身子,待把那放在腳踏上的繡花鞋拾起,而後才又掀了眼簾朝霍令儀看去。燈火之下,霍令章眉眼含笑,口中是又一句:“夜裡衾寒,飯菜易涼,長姐先起來用飯吧。”
霍令儀卻並未注意到霍令章麵上的溫柔,她隻是低垂著眉眼研磨著他先前所說的話…如今不會,那以後呢?
憑借周承宇對李懷瑾的恨意,隻等他上位,就絕不可能放過李家上下…她想到這哪裡還待得住?且不說李家現在是個什麼情形她不知曉,還有今日她這突然的失蹤隻怕都該讓他們急壞了。
還有長安…
近些日子長安日夜和她待在一處,如今遲遲不見她回去,想來又該哭了。
霍令儀隻要想到這些便再也坐不住,她把霍令章手上的鞋子取了過來穿好,而後便站起了身往外走去。
隻是還不等她走上幾步,便被霍令章握住了手腕…霍令儀察覺到手腕上的力度便皺了眉,她轉身朝身後看去,眼看著燭火下的霍令章,口中是冷聲一句:“不管今日你究竟是為何才把我帶到此處,可是現在我要回去,放手!”
霍令章聽得這話卻依舊不曾放手,他的麵容依舊如往日那般清平,可那雙眉目卻是較往昔要深邃幾分,聞言他是說道:“外頭諸事紛亂,長姐這段日子就好生待在這處吧…”他說話的聲音仍是溫和的,可其中的意思卻不容人置喙。
等前話一落,他的眉眼是又泛開幾分笑意,卻是又跟著溫聲一句:“就算你出了這個房門也出不去的,至於李懷瑾的那些手下也絕對不可能找到這個地方。”
外間寒風凜冽,給這無際的深夜又平添了幾分衾寒味,而屋中的霍令儀半抬著臉看著眼前的霍令章卻不曾言語。不知為何,明明這屋中恍如三月暖春一般,可她卻覺得渾身冰寒,霍令儀從未見過這樣的霍令章,明明眼前人一如舊日,可她卻覺得好似從未認識他一般。
燭火在燈罩中依舊平穩,而霍令儀的紅唇卻抿成一條線,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看著霍令章開了口:“霍令章,你到底想做什麼?”
霍令章聽得這話,眉目間的笑意卻是又深了些許,就連語調也越漸柔和起來:我隻是想保護長姐罷了。”
…
深夜寂寥,而此時的定國公府卻是一片慌亂。出入東院的有不少提著藥箱的大夫,可每個人都是搖頭晃腦,一臉苦色…外間的丫鬟、婆子眼瞧著這般,自是各個低著頭抹著淚,裡頭的李家一眾主子雖然不曾言語卻也都麵色發苦,眉目之間也都是一副掩不住的擔憂。
燭火通明——
程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眼瞧著那床上的女子卻是又歎了口氣。
身側的鄭宜和耳聽著這一聲歎息便又擦拭了一回眼淚,跟著是側了頭朝程老夫人看去,眼瞧著她麵上的疲態和倦容,她是又柔聲說道:“母親,夜深了,這兒有媳婦守著,您身子不好且先回去歇息吧。”
程老夫人聽得這話卻隻是擺了擺手,示意無事。可她雖然言道無事,又豈會真得無礙?自打李懷瑾去後,她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偏偏今日又出了這樣大的事,若不是強撐著隻怕也早就倒下了…說話間,她是又朝床榻看了一眼,而後是啞聲問道:“長安睡下了?”
“先前嬤嬤來稟已經睡下了,這會媳婦讓容德一道陪著,您彆擔心。”
鄭宜和這話剛落,隻是念及後話卻又多了幾分躊躇,她是又稍稍停了一瞬而後才又放輕了聲音說道:“隻是三弟妹的蹤跡…還是未曾尋到。”
程老夫人聽她這般說道,原先麵上倦容卻是又多了幾分暗沉,她撐在扶把上的手又收緊了些,就連素來慈和的眉目也多了幾分低沉:“他們實在是欺人太甚!”枉他李家儘忠職守這麼多年,如今卻任由這群奸佞如此糟蹋!
她原本身子就不好,這一番動氣自是忍不住又咳了起來。
身後的平兒見她這般忙走上前來輕輕撫著她的背,鄭宜和也跟著握了一碗茶盞遞了過去,等人用過茶緩和了許多,她便又柔聲說道一句,卻是勸慰起人:“您彆擔心,陸機已遣人去查了,三弟妹必定不會有事的。”
程老夫人連著喝了幾口茶倒也好了許多,她擺了擺手,身後的平兒會意便又往後退了幾步。而程老夫人卻依舊握著茶盞淡聲說道:“李家防衛森嚴,晏晏能在李家被人劫走隻怕那人必定不容小覷,陸機他們縱然再厲害也隻能暗地裡去尋。”
鄭宜和聽得這話卻是一驚,她壓低了聲音問道:“您的意思是…”
她這話還未說全便又皺了眉,緊跟著一句:“可晏晏終歸是內宅婦人,倘若她失蹤的消息傳得出去,難免…”
“宜和,你何時也懼起這些名聲了?”燭火下,程老夫人麵容端肅,聲音也頗為威嚴:“晏晏是我李家的媳婦,如今景行已去,霍大將軍又生死不知,我自然要替他們尋到晏晏,護她周全…我不管外頭怎麼說,我隻要晏晏她能夠平平安安地活著回來。”
等這話一落——
程老夫人便從腰間卸下了一隻荷包,而後是從那荷包裡頭取出一塊刻著“如朕親臨”的金牌。
屋中燭火搖曳,而她的指腹磨著那金牌上頭的字,卻是低聲說道:“這還是當年先帝在時送給老爺的,原本以為這一生也不會用到它,沒想到…這天是真得變了啊。”
她這話說完,喉間是又化開一聲幽幽長歎,等召過平兒,程老夫人才又平了聲調說道一句:“你把這塊令牌交到陸機的手上,讓他現在就帶著令牌去找兵部尚書,就算是翻了這座城,也要把晏晏給我找到。”
平兒知此事的要緊性也不敢耽擱,她雙手捧過令牌待又應了一聲便疾步往外走去。
簾起簾落——
這屋中沒一會功夫便又恢複了原先的靜謐,卻是又過了一會,那個坐在拔步床前的大夫也起了身…程老夫人眼瞧著他過來忙站起身迎了過去,口中是緊跟著一句:“胡大夫,怎麼樣?”
那胡大夫手提著藥箱,聽著這話卻是又歎了一聲,待朝程老夫人拱手一禮他便開口說道:“老夫人,大夫人因為失血過多又傷了心肺,隻怕大羅金仙在世也難救其命。”等這話一落,他是又搖了搖頭,而後便朝人拱手一禮往外退去。
程老夫人聽得這話,原先一直撐著的那口氣卻是再也撐不住。
她白了臉色往後退去,好在鄭宜和立時就扶住了她才不至於摔倒…原先在屋子裡候著的幾個丫鬟、婆子此時早已抑製不住哭了起來,就連程老夫人和鄭宜和也眼眶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