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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完這條消息,路見淮心中難得地終於落下一塊巨石。
如果江歲年的口不擇言是把他心裡的肉割得血肉模糊的利刃,那麼這塊巨石落下來,就已經在頃刻間把他這些年積壓的鬱憤和愛意磨得乾乾淨淨,一寸都不剩。
濃烈的愛和強壓下去的鬱氣交纏,路見淮這時候再細細想起來,卻驚覺他們互相糾纏的這麼多年,他居然在無聲無息中受了那麼多委屈。
路見淮作為成績斐然的知名珠寶設計師,他是傲氣的,自矜的,是在工作上絕不讓步也絕不會輕易低頭的,這股子韌勁兒叫他從小就不用家裡人過多擔心,也因此身邊隻有一個江歲年放在心上。
那麼,初中時候,麵對那扇鎖緊了的,夾雜著江歲年怒氣的門,他說了多少卑微哄人的話?
麵對江歲年錯漏百出,支支吾吾的謊言,他有多少次不動聲色地在心裡略過又選擇忘記?
在看見江歲年被彆的人擁抱在懷裡,那時候他究竟在想什麼呢?
——或許是,害怕他因此順勢離開……或者是,不重要吧?
路見淮在窗前低頭往下看去,城市的夜景儘收眼底,即使是淩晨四點,遠處的樂園依舊有斷斷續續的小煙花衝上天空,然後隔著窗戶炸開璀璨的顏色。
煙花的光亮順著整扇落地窗投入絢爛的光芒,映照著路見淮冰冷沒有一絲生氣的清冷麵容。
他似乎太過於不合時宜,明明是瘦弱清秀一身素白,柔軟的發絲垂在肩頭,像是被好好嬌養起來身體不大好的世家公子,那雙眼睛的眸色卻寒光湛湛,脊背筋骨筆直挺立。
青年冷白的指尖有些微微的泛紅,路見淮又站了一會兒,雙腿有些發麻,他轉身輕輕邁出步子,僵硬的骨骼摩擦聲音在安靜的夜晚中十分清晰。
“嘩啦嘩啦——”
路見淮用鍋接了小半鍋涼水,擱在了微波爐上,他用紙巾擦乾淨手,打開電源,嗡嗡的聲音幾乎每天早晨都會按時響起。
江歲年喜歡吃甜的東西,小時候家裡長輩寵他,一個月能帶十幾種不同口味的糖果回來,江歲年經常會大方地分給他一半。
路見淮不喜歡吃糖。
那些糖果的歸宿是一隻盒子,路見淮把那些糖一顆顆放進盒子裡,也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不會剝開一顆嘗一嘗,他想象過,或許那會是在他們終於結婚後,作為愛情象征來出場的道具,會被主持人大笑著歌頌的青春回憶。
可是現在都無所謂了。
路見淮看著鍋裡沸騰起來的熱水,蹲下來從櫥櫃裡舀了一勺紫米,看著玻璃鍋蓋下被水花翻起來的米粒,路見淮愈發讚同自己二十分鐘前突如其來所做出的決定。
分手,一個單方麵簽字就可以成立的合同。
他沒有義務再照顧江歲年那個矯情的小少爺了,江歲年喜歡喝的甜粥,喜歡吃的菜式,喜歡玩的娛樂項目,喜歡的衣服牌子,路見淮決定從今天開始一點一點地剝離出去。
他要感謝自己的行動力,路見淮一向是個計劃好了就不拖延,立馬就能去做的強行動力者,這麼多年他拖延過的事隻有感情,也隻對江歲年有無限的耐心。
現在,就連那份感情也不會再成為桎梏他的工具了,路見淮忽然感覺到一身輕鬆,像是被吊起的那顆愛江歲年的心,終於死掉了。
他愉快地在那份粥裡加了一些辣醬,看著盛在小瓷碗裡的肉沫,路見淮拿了瓷勺,乾脆就隻靠著廚房的門框一口一口喝完。
天光熹微,早晨的太陽慢慢升起來,灼熱的光亮穿過落地窗,打在路見淮整間冰冷的房屋中,現在的江歲年大約還沒看到這條消息——但路見淮想,江歲年看不看得到這條消息不重要,這句“分手”,實際上是他向自己的內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