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地點開微信,金唯調出二維碼:“微、微信嗎?”
“嗯。”
男人舉起手機掃了下,跳出來一個昵稱為yin的號。
點了添加後,司泊徽朝外麵的人點個頭,“上去吧,身子不舒服早點休息。”
金唯點個頭再次跟他道謝,最後再說一句:“晚安。”
回到家她找來藥吃了。
洗漱好躺倒在床上,看著微信裡那個新好友添加,盯著昵稱為“司泊徽”的號,金唯迷迷糊糊地想,他不知道給她備注什麼,金唯?還是,小唯?
司泊徽大金唯四歲,她讀書小,跳過級,當年初初認識那會兒,她高一,他高三,一個14一個18。
後來熟識後,他一直覺得她年紀全校最小,身高也小,渾身上下裡裡外外就很小一隻,所以總是親切地喊她小唯。
高一那會兒她是不是全校年紀最小的不確定,但是她是真的不高。
那年校運會,她站在班級人群中,跟個初中小孩兒誤入高年級一樣,很不顯眼,又異常引人注目。
那年校運會最大的笑點,是高一年級某個小女孩,沒有報任何運動項目,但卻在校運會上暈倒了。
就是她。
金唯有低血糖,高中走讀,因為那天學校沒有課,隻是去參加個校運會開幕式就可以回家了,所以她省錢,沒有吃早飯。
金唯記得零八年的十月份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冷,那天早上操場除了風還是風,她穿著單薄又寬鬆不已的校服,裙子下露著一雙細腿,在人群中瑟瑟發抖。
好不容易挨到一個小時的開幕會結束,大家一哄散開,但同學拉她去給準備開始的跑步項目加油。
金唯就去了,打算看完幾分鐘的跑步項目就回家。
然而那天沒吃早飯,在凜冽寒風中與熱鬨喧嘩有些推搡的人群中,走了幾步,她忽然渾身冷汗潺潺,接著眼前一暈就倒在了跑道邊上。
那邊熱火朝天準備開賽的同學與老師都不知道人群後的事,隻有周邊零星的幾個同學看到有人倒下。
但是他們害怕地退後,騰出一個怪圈,讓她一下子不覺得呼吸困難了,周邊空氣蠻清晰的。
大約兩三秒,喧嘩中隱約感覺有人將她騰空抱起,然後走向了哪裡她也不知道,她全程閉著眼,昏昏沉沉什麼也不知道。
醒來是在簡陋的覽中校醫室。
第一句話聽到的是醫生說:“低血糖了,早上肯定沒吃早飯。”
再然後,金唯睜開眼,入目所見,一個穿著覽中湛藍色校服的少年立在床側,手裡正剝著一顆糖。
校醫室的床放在窗邊,正對著少年的窗外有一排欒樹,十月份是欒樹的果期,粉紅色的果實層層疊疊掛在枝頭,陽光裹著果實棱角分明的影子投在男孩兒校服上。
他好像一身星星。
見她醒了,少年伸手把東西喂到她唇邊。濃鬱的香味彌漫在乾澀的口中,她才知道那是巧克力。
吃了顆很甜很甜的巧克力,她感覺人有了點力氣,精神了不少。
劍眉星目的少年扯了抹淺笑,跟她說:“醫生說你低血糖,以後要記得吃早餐。”
那時候他說話也似此般,清冽,磁性,很輕,有點像在耳邊呢喃細語,讓人耳朵發癢。
“哦…”她當時隻能發出這個反應,點點頭,很是乖巧。
這時醫生說:“這孩子這麼小,不是覽中的吧。”
少年瞅了眼醫生,說:“她穿著校服你沒看到?”
“像小孩兒偷穿大人的衣服,估計是家裡姐姐的。”
“……”
少年抱著懷疑態度看她。金唯記得,那天她搖頭說,她才十四歲。
說完他粲然一笑,磁性的嗓音說了句很動聽的話,“年紀小,自然小巧玲瓏,這年紀能考上覽中,已經乾掉百分之九十的人了。”
醫生無話可說。
金唯不止年紀小,個小,膽子也小。
校運會老師磨不上她參加,後來不久後的元旦晚會,老師就怎麼也沒放過她。
原因是老師不知打哪兒聽說她會彈琵琶,覺得在一眾常見的鋼琴小提琴的現代樂器裡,矜貴迷人的琵琶很是獨特新穎,所以非要她參加,給班級拉個分。
可是金唯膽子小,壓根不想上台,最後是死鴨子上架,被逼上去的。
金唯會彈琵琶這事,是因為外婆的原因,外婆是覽市老市區評彈園子裡出了名的評彈老師,上過很多節目,錄過不少晚會。
她從小就耳濡目染會這門樂器了,彈得勉強還行。
元旦那晚,覽市冰寒料峭,學校空曠老舊的禮堂舞台上,青磚黛瓦下,廉價的射燈投在一麵淡青色的簾子後,襯出一個隱隱約約的女孩兒輪廓,她穿著一身素青色連衣裙,抱著琵琶端坐在舞台中央,彈了一曲琵琶行。
這個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效果還是金唯央求老師求來的,說不要讓人看到她的臉。
老師哭笑不得,但是很相信她的藝術造詣,愣是給她整上了。
但是謝幕後金唯還是火速跑到學校無人的後操場,一個人坐在草坪上,深深呼了口氣。
那一刻寒風中,她手腳都是軟的。
坐著坐著,有個腳步聲傳去,接著,那個有過一麵之緣的少年神奇般地出現在她麵前,眼眸含著若有似無的笑,居高臨下地看著剛剛在全校師生麵前表演完,就突兀地一個人在無人的操場抱著雙膝慫慫坐著的女孩子。
金唯記得,司泊徽第一句話是說:“高二的文章你都會背啊,真厲害。”
她鬼使神差地嘀咕,說她十歲就會了,把他逗笑,說:“那你是真的厲害啊。怎麼一個人跑這來了?這多冷。”
金唯也不知道,就是想一個人躲起來,第一次登台表演,她慫得很。
這個問題她沒正麵回答,隻說就想在這坐坐,前麵悶。
後來記得司泊徽把他的校服給了她。
後麵元宵節晚會,金唯打死也不上台了。
零九年元宵的第二天是周五,那天早上要上課,她如往常一樣到距離學校不遠的小吃店買早餐。
去得晚沒座位,她拿著油條豆漿正琢磨是不是找個沒人的地方吃完再進學校去,班級裡是不能吃東西的。
那會兒有人穿過喧囂忽然喊了她,說:“那小孩兒,金、金唯?”
她抬頭望了進去,裡麵最邊上的一個桌子,坐了四個男孩子,司泊徽在麵對著門口的位上,此刻正瞧著她。
他招呼她進去坐。
金唯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一看那幾個男生就是她的雷池,那會兒她覺得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跟那麼多人一起吃飯,還是男的。
司泊徽大概是知道學校不能帶食物,愣是出門去把她拽進餐廳,把身邊的一個男同學給趕到對麵去擠在一起,自己身邊的位置留給她。
“你不在這吃上哪兒吃啊?”他問。
金唯記得那會兒,她特彆慫地說:“在這,我吃不下。”
惹得一群高三的男學生全部笑開,然後都使出渾身解數哄她說:“那同學你要怎麼才吃得下?要不你等我們兩分鐘,我們一口吞了馬上滾;要麼你就當我們幾個是頭豬,彆當我們人?”
“……”
她在這樣的言詞下,哪兒好意思還矯情說吃不了,就默默低頭喝豆漿了。
“你就是元旦彈琵琶的那個女同學金唯啊,好厲害啊。”有男孩子感慨說。
金唯想起剛剛司泊徽也知道她的名字,就好奇問了句,“你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上台時主持人報幕了啊。”
“就是啊,你不知道?金唯金唯,高一十六班的金唯。”
“你現在是我們學校的女神。”
“……”
是的,十四歲時,金唯就勉勉強強成了彆人的女神。
校運會的笑話愣是被她憑才藝扭轉了乾坤。
吃了一半,她忽然想起來什麼,放下夾油條的筷子,打開書包把裡麵的校服遞給司泊徽。
少年眼裡布滿驚訝:“你帶在身上啊?”
是啊,元旦晚會後不知道去哪兒找他,從元旦到元宵的這41天,她每天都帶著他的校服在書包裡。
司泊徽擰眉,說:“你傻啊,我都要畢業了,校服拿不拿都問題不大。”
他三個同學全部說:“這小孩兒真可愛。”
後來她再次去買早餐,十天裡能遇上四五次司泊徽在那兒,他偶爾和三四個同學,偶爾也隻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