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來啦。”
劉徹走進閣樓,坐到阿嬌的身邊,才由竇太主出聲打破一室尷尬的沉默。背後講彆人的八卦讓正主聽見,正主還是萬人之上的皇帝。擱誰不慌?彆說講八卦的人心慌,聽八卦的也慌啊。
最慌的是叫破故事裡的主人翁乃當朝皇太後的諸侯國公主。
阿嬌也算看出來,她真不是故意的。
這會嚇得小臉發白,整個人瑟瑟發抖。
阿嬌一直覺得自己挺不會說話的,沒想到還有人比她更菜。多漂亮的小姑娘,奈何多長張嘴。
劉徹用阿嬌的杯子連續飲下兩杯濁酒,麵上帶著笑說:“前頭的宴席翹袖折腰,繚繞滿庭,綠綺鼓塤不斷,這怎麼冷冷清清的?”
竇太主:“本來也在笑鬨的,皇上威儀嚇到他們了。”
陛下好像沒生氣?
眾人開始懷疑他是否沒聽到八卦的內容。多少聽到一點吧?也許隻耳聞一句半句不要緊的話呢!
天子年歲不到二十,怎麼可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
警報解除。
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姐妹花扭著腰翩翩起舞,輕盈得好像兩隻鳥雀。唱歌的是一名鄭女,歌聲嘹亮動聽,她身穿織滿白色羽毛的衣裳,下擺鋪在地上,遠遠望去猶如一隻伸長脖子眺望高處的白鶴。
竇太主作為主人,欲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劉徹。
劉徹沒有一點猶豫地拒絕道:“孤是特地來陪伴阿嬌的,就讓孤挨著她罷。”
阿嬌能看到劉徹放在食案下方的拳頭緊緊攥著,青筋□□。原來閣樓裡的八卦他聽在耳中,一個字也沒漏——隻是不方便發作而已。哪怕帝王至尊,也不能不讓人說話。
畢竟人家說的都是真話,沒有誇大一分。
阿嬌誤會了。
劉徹其實並不知道嚼舌根的婦人說的是真是假,但他猜測至少有九分真。母親伺候先帝前有過一段婚姻,他隱約知道一點。
他在民間還有一個姐姐的事,卻是第一次聽說。
“陛下是不是餓了?”
阿嬌回過神的時候,發現劉徹用她的筷子把一碟子白糖糕吃得一塊不剩,食案上半碗她特地盛出來準備放涼再喝的蟹肉丸子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劉徹喝光,隻剩下一枚圓滾滾的丸子。
滑溜、不好下筷。
劉徹正用勺子舀它,預備送進嘴裡。
阿嬌又道:“食案上都是我動過的,不如撤下去給你再上一桌新的。”
“這有什麼?”
劉徹不以為意,阿嬌用過的東西怎麼會是臟的。他倆小時候在一個池子裡玩過水,十一二歲分吃一塊宮外買來的餅,你一口、我一口香得很。
“孤用好了!不必麻煩。”
不知何時,善談的婦人借故離去。臉色蒼白如紙的諸侯國公主坐立不安,直到侍女詢問她是不是要去更衣,就是問她要不要去上廁所。諸侯國公主欣然同意,跟著侍女一同下樓。
茅房在閣樓後麵的薔薇花架旁,諸侯國公主擺脫侍女,哪還敢回閣樓裡。彆說閣樓,她連長公主府都不敢再待,悄悄地帶著仆從離去。
這兩個人一去,閣樓裡頭氣氛更好。
劉徹沒露出一點不高興的樣子,但也沒有多待。兩個歌童獻唱——一般是宴席結束的標誌,就跟後世端茶送客一個道理。
劉徹第一個告辭,攜同阿嬌一起離開。有親近的、關係好的還會留下來用晚膳,甚至還有在主人家住幾日、十幾日的,都很平常。
阿嬌滿心不情願,她本打算用過晚膳再走。下午約好和隆慮公主一起看蹴鞠賽,還能聽一段二兄從隆慮帶來的曲藝人打鼓唱戲。
這就跟好好的假期讓上司一通電話叫回公司上班一樣,讓人特彆難受。
韓嫣自前頭正席退下來,替天子趕車,看到的就是板著一張俏臉的阿嬌。他低頭斂目不敢多看,先給天子請安,再拜皇後。
“臣韓嫣拜見皇後娘娘,娘娘長樂無極。”
阿嬌不會把脾氣發泄在無關的人身上,停下腳步道:“韓王孫請起。”
內侍還沒放好墊腳,劉徹便一步跨上安車,回過身伸出一隻手給阿嬌。兩人牽著手上車,各自坐下才鬆開。
韓嫣揚起馬鞭,安車行駛在長安街頭。
劉徹:“你出來的時候撞上八哥了?”
“嗯,他在大街上欲把一個八歲孩童活活打死,”阿嬌心裡清楚,以劉端的狠戾,她要是沒有出現,阻止其行凶,男童必死無疑。那麼粗的鞭子,可不是棉線做的。
一條人命啊……
“你不會是來給他當說客的吧?”
話雖是不經大腦說出口,但可能性還挺高的。劉端有疾,是最不可能威脅到劉徹地位的兄弟。對他寬容大度,正好刷“友愛兄弟”的好名聲。
阿嬌蹙眉:“我如今心頭煩悶,勸陛下彆再說惱人的話。”
“孤心裡也有一把火在燒,”劉徹臉上滿是動容之色:“你是在為孤不平……孤知道。”
表姐對他的維護是有目共睹的,那饒舌婦人大約是不知道阿嬌的威名。敢當著皇後娘娘的麵說陛下的八卦,小心挨一鞭子鬨個沒臉。
這不是讓劉徹最感動的,他最感動的是阿嬌明明很生氣卻肯忍著。
真動手不會添亂,可忍一時之氣才好謀定後動。
劉徹覺得,不是自己一個人難受,有人陪著他,甚至比他更難受……頓時氣順許多。
阿嬌:你在說啥???
這中間肯定有誤會……
劉徹:“論親疏,你我是至親夫妻,劉端不過是孤一個不親近的異母兄弟。孤怎麼會舍你而就他?孤答應你,一定找機會替你出氣。”
雖然有誤會,但結果是阿嬌想要的。
那沒事了。
回宮的路上,劉徹道出劉端這次回來像個蛇精病一樣暴躁易怒的原因——受刺激了。
可見八卦是人類的天性。
中央分封諸侯王拱衛漢室江山,又忌憚著諸侯王勢力過大,用諸多手段監控著他們的一言一行。
劉徹能知道劉端的小秘密一點也不奇怪。
劉端害怕女子到一碰就病幾個月,自然隻能喜歡男子。他非常寵愛一名少年,先讓少年跟隨在身邊,又令少年做郎官,處理任何事情都不避開少年。如此愛重,長達七八年之久。沒想到在即將啟程前往長安之時,他發現少年和一名女子有私情。
劉端暴怒,親手殺死少年,還下令處死少年全家,甚至連少年在外頭生下的兩歲的孩子也沒有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