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宮,承光殿。阿嬌難得閒坐在一旁,看著程安裁衣。她貼身的衣物,一貫是程安帶著幾個貼身伺候的宮人動手。
青君做衣裳的手藝差一些,隻能在旁邊遞剪刀。
“這次叛亂波及的人並不多。”
青君小聲說:“跟從廢太子起兵的人隻要肯投降,罪不及家人。衛子夫的姊妹衛君孺和衛少兒都沒有獲罪,幾乎沒有牽連到衛氏的親族。”
阿嬌:“這一定是大將軍的功勞。”
提到大將軍衛青,青君不說話了。
這位出身微末的傳奇人物,騎上馬兒是驍勇善戰的常勝將軍,下馬之後,乃謙和仁讓,氣度寬廣的知禮之輩。他不論是在民間的聲望,還是在高官貴胄中的名聲,都是極好的。
以至於在朝為官多年,極少有人構陷。
阿嬌身邊的伺候的人,就算不對衛青生出好感,也難有太多的惡感。
哪怕他是衛子夫的親弟弟。
青君乾巴巴道:“親族不凡,衛子夫好命叻!”
“你們在說什麼?”
劉徹的聲音忽然冒出來,他本人已跨過門檻,施施然進屋了。
阿嬌嚇一跳。
劉徹最近特彆喜歡悄悄地來,不讓門外的內侍通傳。
“正說起衛子夫的事……”
“晦氣,”劉徹靠著憑幾坐下:“外麵天高氣清,趁秋意還淡,吹來的風不刮得人麵頰生疼,該多出去玩耍。你日日待在屋裡,肯定無趣,怪不得會提起她——叫人聽見就氣悶。”
阿嬌:也不知道衛子夫遇到劉徹,到底算不算好命。
劉徹扭糖似的非得帶著阿嬌出去散步,阿嬌最後沒有拒絕。誰知一起散步的烏泱泱一群人——都很有眼色的遠遠跟著。沒一個人因吹一點涼風而不適,隻有劉徹一人,回屋時覺得頭重腳輕,快要用晚膳的時候,已經站不起來了。
太醫:“陛下身上的傷都已經結痂,看著是沒事了。但曾受過傷,對身子肯定是有影響的,更何況陛下傷得那般重,幾乎是元氣大傷。即使慢慢的溫補,也不一定能補得回來。”
劉徹眸光一暗:“會影響壽命嗎?”
太醫吱吱嗚嗚:“應當是不會的……臣學藝不精。”
劉徹沉吟半晌,下令將辭官的老太醫令帶進宮中。他是吃不下晚膳的,卻不能任阿嬌餓著肚子。
“孤特地讓膳房用醬拌的葵,還備得有嫩嫩的鹹豆花。你好歹嘗一嘗。”
阿嬌沒有跟他犟,避到外間用膳。
這期間,老太醫令進到內室裡為帝王診治,足足半個時辰才離開。
一場小小的風寒而已,擱劉徹身上斷斷續續的不能徹底痊愈。
阿嬌終於相信,劉徹的身體底子是真的敗壞了。她一直以為,這是劉徹為快些娶到她,耍的一個新把戲。
以前是她沒看出來,現在她有點明白了。
劉徹的愛是真的……這一點天地為證!可他打小不懂怎麼愛人,學的都是怎麼掠奪、怎麼把想要的搶到手。他大約是把自己當做下一個征服的目標在努力。既然想要“俘虜”她,那再怎麼大費周章都不為過。
想通這一點,阿嬌更加坦然了。
不過,劉徹亦說過:現在不是封後的好時機,至少得等太子起兵叛亂的事情被遺忘,才可施為。
阿嬌是不著急的,她更想要的是死後追封……
再看回回都借著生病賣慘裝乖,非得讓她陪伴的劉徹……阿嬌:“……”你難道沒發現,此乃你的妃嬪們爭寵用的招數嗎?
真可樂……叫人哭笑不得。
阿嬌一般都會配合,主要是怕劉徹再想出什麼損招。
真的,她隻要平靜的生活,拒絕一波三折的帝後虐戀。
這一日,劉徹忙完政務,感覺渾身乏力。他近日對不爭氣的身子已有多番認知,連忙讓蘇文請太醫。
太醫過來一瞧。得嘞!病情又反複。
“這風寒之症一直不能斷根,或許得等明年開春才能儘除。”
劉徹一聽,火氣就直往上躥。
他的身子就這麼不中用了嗎?
轉念一想,未必是壞事。
太醫離開,劉徹沉聲道:“去!請皇後前來,就說孤又病了。”
蘇文應諾,打算親自去走一趟。
兩刻鐘後,他僵著一張臉回來。
劉徹見隻有他一人進殿,神色沒有一點變化。
“皇後在忙?”如果司苗署公務繁忙,阿嬌不一定能立刻前來……這也夠令劉徹心煩的,他難道抵不過衙署裡的一攤事嗎?隻要和君王有關的事,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他在阿嬌心目中的分量,還是不夠重。
蘇文:“娘娘讓奴轉告您——她今日有事,明日再來看您。”
“明日?”
劉徹狐疑:“司苗署不下衙嗎?”
蘇文:“娘娘出宮了……她不肯告訴奴所為何事。”
劉徹:“今天是什麼日子?”
蘇文正要答,劉徹卻怒吼道:“你不用說了!”
他想起來了!嗬!今日是周希光的忌日。
今日是第二世的周賊死去的日子!
劉徹起身,一腳踹向床榻旁的燈架。
“嘭——”
“混賬!”
屋裡劈裡啪啦一陣巨響,蘇文僵著一張臉,求道:“陛下息怒!陛下小心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