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爺雖說是收到了信, 裡頭的事情也說清楚了,可懷州距離江南甚遠, 又有戰亂在,就算是裴慎也不放心他過去。
懷州去不了, 可能準備的東西, 他卻是能幫著準備的。
先前裴慎與甄好成婚時,他雖然病重,可大部分事情也都是他處理的, 甄家就他這麼一個長輩,若是他都撒手不管, 甄好這唯一一個女兒說不準連大婚都不懂有可能做什麼。一回生二回熟,如今甄老爺身體正好, 就算是再做一回, 也沒覺得麻煩。
再說, 這都第二回成親了, 有不少事情可以省下來。
生辰八字早已經讓人算過,甄好原先用過的大紅婚服也還好好保存著。那是甄老爺在好幾年前就花出重金找繡娘花了數月時間做, 處處皆精美,至於嫁妝, 甄家就這麼一個女兒, 所有的東西都是要留給甄好的, 上回裴慎是入贅,半分嫁妝也沒有花,甄老爺從前可攢了不少好東西, 這會兒終於可以拿出來了。
隻是懷州危險,隻是暫時待的地方,嫁妝也不必送到懷州去,就連裴慎也沒來的及準備彩禮送過來。他在信中求甄老爺收拾的,隻是從前成親時用過的舊物。
無數東西收拾起來,甄老爺花了好多日子,收拾出了好幾個箱籠,讓人送到了懷州去。
等把東西送出去了,他又在心裡頭琢磨。
這大婚的喜事,沒有高堂,該拜誰去?
阿好就他這麼一個爹,裴慎那邊也至今死絕了,他們要拜高堂,要拜誰去?
甄老爺想著想著,表情也不禁變得嚴肅了起來。
他就這麼一個女兒,他還好好的呢,阿好怎麼能去拜彆的人?
甄老爺頓時坐不住了。
他急匆匆把鋪子的事情處理了,把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給了,連忙也收拾東西,出門去了。
至於裴慎在信中叮囑他,讓他不必過來,安全為上的事情,早已經被他忘掉了。
江南到懷州旅途遙遠,再加上懷州危險,甄老爺沒將此事告訴任何人,隻打算給甄好一個驚喜。
而先前送出去的箱籠,也經過輾轉,被送到了懷州裡。
聽聞是從江南送來的東西,甄好還愣了一下,而後驚喜地道:“是我爹寄過來的?”
送東西的人確認了名字,的確是甄老爺的名字。
甄好更加稀奇。
等人走後,她就直接打開了一個箱籠時,看到了第一樣東西後,一下子愣住了。
等裴慎忙完了一天的公務回來,便看見院子裡堆了數個箱籠,其中一個箱子已經空了,聽聞是甄老爺
送來的東西,裴慎頓時急了。
“夫人!”裴慎驚慌地道:“你怎麼動了我的東西?”
“你的東西?我爹給你寄這些做什麼?”甄好問:“好端端的,他為何把這種東西寄給你?”
裴慎支支吾吾,一時說不出解釋的話來。
甄好朝著他挑了挑眉:“不能和我說?”
“當然也不是不能和夫人說……”裴慎小聲嘀咕道:“隻是夫人怎麼能動我的東西呢……那是甄老爺寄給我的,我特地向甄老爺要來,隻是為了給夫人一個驚喜……”
隻是他也萬萬沒有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回來,自己的準備就先被夫人發現了。
都被發現了,驚喜如何能稱為驚喜?
裴慎不禁歎了一口氣。
甄好道:“我哪知道你和我爹說了什麼,我聽說是我爹寄來的東西,自然也是以為是寄給我,你可知道,當我打開箱子時,卻看見裡頭是我大婚時穿的衣裳,我心裡是如何想的?”
裴慎小聲嘀咕:“總歸不是我想的那種。”
甄好又哭笑不得。
“照你這麼說,反倒還都是我的錯了?”甄好問:“我倒是還沒來得及問你,你又是如何想的,這大婚的事情,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你也不和我商量一聲,就擅自做了決定,也不怕我到時候不答應?”
裴慎頓時急了:“夫人怎麼會不答應?”
“我為何要答應?你既沒有與我提前商量,若不是我先發現,你還要一直瞞著我。再說,我們已經是夫妻,如何能再成婚一回,要是讓外人知道了,豈不是還鬨了笑話?”甄好說:“你沒有問我,說不準其實我是不想的。”
“外人如何想,又與我有什麼關係?”裴慎著急地道:“我與夫人成婚,是我與夫人的事,難道因為彆人不讚同,我與夫人難道還要看彆人的眼光過的如何嗎?想要與夫人成婚的人是我,並不是其他人。”
“若是不想的人是我呢?”
裴慎一噎,接下來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吞吞吐吐地說:“夫人說喜歡我,難道是騙我的嗎?”
“自然不是騙你,可是你忘了,我們已經成婚了,入了戶籍的,難道你還想不作數?”
“當然作數!”裴慎著急地解釋道:“隻是我想著,對夫人來說,那應當是不值得高興的。”
“……”
甄好的心已經軟了幾分。
她麵上雖然還是嚴肅的表情,可麵對裴慎時,態度已經沒有先前那般僵硬,而是凝神認真去聽裴慎的話。
裴慎說的是,她的大婚之夜,給她留下來的印象的確不是很好。
換做旁人,一生隻有一次的重要日子,想來應當是連回憶起來都帶著甜蜜。而她卻不同,她與裴慎的大婚之夜,說起來可的確不算是什麼好的。
就是在那一天夜裡,她原本滿心歡喜地等待著自己的夫君到來,蒙著蓋頭的那段時間裡,已經幻想過了無數她會與未來夫君過的生活,可誰知道,裴慎並不想要與她過剩下的日子。
在見到她的第一眼,裴慎便對她說,想要與她做一對假夫妻。
到如今,隔了那麼多年,甄好都能回憶起來那時的場景。
她不敢置信,大鬨了一通,鬨得兩人不歡而散。到後來,她與京城裡的夫人坐在一起,眾人說起裴慎對她如何的好,說起兩人應當是從成婚起就這麼甜蜜,她就不禁回想起起初難以磨合的時候。
直到她臨死前,裴慎也沒有與她提起過,要賠她一個大婚。
可現在的裴慎卻說了。
甄好心中複雜,一時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難說感動,難說驚喜,可就在這時,她已經將從前的裴慎忘了,如今滿心滿眼都是現在的裴慎。
從前的裴慎給不了她的,可現在的裴慎願意給她。
人不可能不會犯錯,若是能知錯就改,方才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人。
甄好輕聲道:“其實你也不必如此。”
“可是我想要對夫人好。”裴慎堅定地道:“從前是我做的不對,那本是夫人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日子,可卻是因為我,而讓夫人留下了不好的回憶,我想要補償夫人,也想要夫人給我這樣的機會。我無法做到讓一切重來,也沒法讓夫人把一切不好的事情忘掉,可是要是我能給夫人一個新的大婚之夜,或許是比從前好的。”
“……”
“第一次我沒有給夫人一個好的大婚之夜,那夫人……是否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裴慎忐忑地道:“我事先沒有問過夫人,我隻想給夫人一個驚喜,卻忘了問夫人願不願意,那現在……我再問問夫人,夫人是否願意再和我成一次婚呢?”
“上一次,是我做的不對,那時候多我,也配不上夫人這麼好的人,甚至遇到了夫人之後,也不知道好好珍惜。”如今裴慎想來,都有點為那時的自己感到羞愧。
祖母去世,他以為世界上除了弟弟之外已經沒有再親近的人,所有陌生人在他眼中沒有任何區彆,他那時冷酷地把所有人都拒之於外,因而還傷害了夫人。
傷害夫人的事情,裴慎如今想起來都後悔的不行。
多虧了遇到了夫人,他才能成為如今的他,比從前的更好,更有人情味。
可夫人一直對他很好,反倒是他,接連做了無數對不起夫人的事情。
“我對不起夫人的這些事,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彌補,隻能儘力對夫人補償,夫人若是願意接受,那自然是最好,若是夫人不願意,那我……那我……”裴慎垂下眼睛,道:“那我下次也定會記住,不會再自作主張了。”
甄好垂眸,沉默了片刻,才輕聲說:“沒有不喜歡。”
裴慎霍地抬起了頭來。
“我很高興,你願意為我做這種事情,我很高興。”甄好說:“我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竟然還能夠再有一次大婚的機會。”
“若是夫人想,還可以有很多次。”裴慎連忙說:“隻要夫人願意,不管是多少次我都可以。”
“這種事情,一次就夠,兩次已經是為了滿足我而三人看笑話,若是多來幾次,你讓其他人怎麼看?”甄好無奈地道:“到時候可就當真讓人好笑了。”
“是,是,都聽夫人的。”裴慎連忙說:“不管是大婚也好,或者是其他,都聽夫人的。”
甄好但是不用他聽這麼多,可一想到自己還有一個令人期待,會像是其他人一樣甜蜜的大婚之夜,心中也不禁期待了起來。
裴慎主張做了這種事情,一切也都由他來操持,萬事都不讓甄好動手,所有事情都要親力親為,要是甄好想要幫忙,反而還要被他攔下來。被攔的次數多了,甄好也就不堅持了。
裴慎平日裡公務繁忙,卻還要忙碌著準備這件事情,因而也比平時更加忙碌,他不讓其他人幫忙,導致連自己都瘦了一圈,差點連從前的婚服都要穿著嫌大,看的甄好著急,沒事都給他燉補湯,生怕要把他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