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自己懷孕的第一日,甄好隻感覺裴慎對她的態度變得小心翼翼了些, 等到了第二日, 她就發現所有人對她的態度都變了。
裴慎裴淳且不提, 連枝兒這個從小跟在她身邊的小丫頭, 做事都謹慎了不少,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會驚擾了她,讓甄好哭笑不得。
這些都不說, 就連她出了門去,到了鋪子裡,什麼事情都還沒做, 就先聽到鋪子裡夥計的關心。
“夫人, 裴大人特地來知會過我們,要我們多注意著夫人的身體, 千萬不能累著夫人。鋪子裡的事情,你交給我們就好, 我們定會辦得妥帖, 如今您有喜了, 可千萬得多注意些。”
甄好更加哭笑不得。
更彆說出了門, 她如今才兩月,還不顯懷,可那日進醫館的時候,身邊可有不少懷州百姓在,那些百姓出了醫館的門, 便立刻把她有了身孕的消息說給了所有人聽,如今整個懷州的百姓都知道了這件事情。甄好走在大街上,一路上都能聽到不少人的關心。
“裴夫人,裴夫人如今有了身孕,可要小心些,您這出來,身邊怎麼就不跟著個人啊?”
“裴夫人,你把這些拿去,有了身孕的人,吃這些是最好的。”
“裴夫人,路上小心些……哎,這有塊石頭,我先幫您給踢了。”
甄好走了一路,等進了家門時,心裡頭的無奈勝過了欣喜。
等裴慎回來,她便忍不住說:“天底下有了身孕的人也不止我一個,你們也太過小心了一些,哪怕你是頭一回,可懷州的百姓們也不是頭一回了,怎麼他們都這樣小心,如今我走在路上,都平白冒出一個人,生怕我走了摔了。”
想她前兩個月時,還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照樣該走的走,該吃的吃,活蹦亂跳的,那時可沒有人說什麼不好。
想她前半輩子被甄父嬌寵長大,後半輩子也被裴慎護在手心,寵愛得了不少,可卻是頭一回覺得自己是個瓷娃娃。
裴慎笑道:“他們那也是關心你。”
甄好哪裡不清楚,隻是知道歸知道,受起來卻是難過的很。
她歎了一口氣,之後卻是不大樂意出門了。反而是懷州的百姓送來了不少東西,熱情的很,都是些孕婦吃著好的東西。
好在鋪子裡的事情還有夥計打理,她隻要出門去那些夫人小姐府中為他們搭配衣裳首飾,好好給她們打扮就是,身邊出門也都有枝兒陪著,枝兒小心翼翼的,裴慎也能放心。
等過了第三月,甄好的肚子開始顯懷時,懷州的天氣都已經冷下來了。
靖王早就已經到了京城,向皇上複了命,把懷州發生的一切都交代了,自然也沒有忘了提自己與裴慎被某位皇子與外族聯手暗害的事情。
朝廷才剛與外族交戰,那外族覬覦已久,一場大戰打下來,耗費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財力,這會兒所有人都是對外族憤恨不已,皇帝更是如此,驟然得知自己的某個兒子與外族勾結,連人證物證都擺在了他的麵前,他又驚又怒,當即便狠狠處罰過。
靖王一回京城,京城的氣氛就比從前更緊張了。
可這些都與遠在懷州的甄好沒有什麼關係,自靖王出發之後,她就數著日子,等到了年關之前,可總算是收到了裴慎調遣回京城的文書。
甄好欣喜不已,唯獨裴慎麵上露出幾分擔憂來。
“懷州離京城那麼遠,夫人如今坐不得馬車,要回京城,路上恐怕是要吃不少苦頭的。”
起初才兩個月的時候,兩人出發去吉州,一路走走停停,這都在半路折了回來,如今月數更大,甄好才終於有了懷孕的反應,近日裡連食欲都有些不振,可把裴慎看著心疼的不行。
隻食欲不振,就足夠讓他心疼,更彆說懷州到京城去這麼遠,路上也不知道會有多難受。
“調遣的文書都下來了,原先你還能拒絕,如今可是想拒絕也拒絕不了的。你回了京城,難道還要隻把我一個人留在懷州不成?”甄好說:“我不知道你心裡如何,我心裡是想要回京城的。”
裴慎想了想,隻得歎了一口氣,也不提了。
把夫人帶回京城,他要擔心,要夫人一個人待在懷州,他就更擔心了。
“爹前兩日還寄信過來,說是心中放心不下,要過來看你,如今我看,還不如直接去京城,若是趕得巧,也能在京城裡頭過年了。”裴慎心中有了成算:“你有了身孕的消息,福餘也還不知道。”
“福餘若是知道了,恐怕是要嚇一跳的。”甄好頓了頓,又說:“福餘都好幾月沒有寄信來了,也不知道是在忙什麼。”
照理說,福餘也隻是個閒散的小王爺,他年紀不大,又得皇上寵愛,應當不會有什麼忙碌的地方。
想想如今京城裡的形式,甄好也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要說兩人回京城,最不舍的就是懷州的百姓們了。
懷州的百姓們與他們一道對付過外敵,出生入死過的感情,原先有多排外,這會兒就有多不舍。
文書一下來,衙門裡的人就知道了消息,而後整個個懷州的百姓都知道了。
懷州百姓再見到裴慎,心中有多不舍,也全都說了出來。
“裴大人在懷州都還沒有待上多久的時間,如今這就要走了,可實在是快。”
“唉,裴大人做我們的知府,也是頂頂好的,等裴大人走了之後,也不知道再回來的新知府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會不會有裴大人這麼好。”
“唉,像是裴大人裴夫人這樣的好人,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多,不求新知府像是裴大人這樣好,隻要不像原來的那個就好了。”
裴慎要走,懷州百姓們都唉聲歎氣的。
隻是文書都下來了,他們就算是想要攔也攔不住,隻能眼睜睜看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距離裴慎回京的日子更近了。
懷州百姓們送來了不少東西。當初靖王離開時,他們就送了東西過來,可送給裴慎的更多,懷州百姓們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裝進去,更是生怕會虧待了裴慎。
等新知府過來交接時,裴慎甄好收拾出來的行李便裝了好幾輛馬車,大半都是懷州百姓送的東西。兩人也舍不得浪費這些百姓們的好意,準備全都帶回京城去。
新知府都來了,那就到了兩人不得不離開的時候了。
甄好的肚子隆起,這會兒的衣裳穿得厚,倒是能遮住幾分,隻是自她有了身孕之後,家中所有人便將她看做珍寶一樣嗬護著,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連著甄好都比微胖了幾分,臉龐變得圓潤了不少,稍顯豐腴。要不是甄好每日都要照鏡子,養胎的同時也注意著自己的身材,險些就沒有臉再將如意閣開下去。
他們一離開,如意閣也不得不關門了。不像京城,京城裡還有秦雲看著,可懷州這兒的店,甄好一時卻找不到能夠接受的人選。若是離了她,懷州的如意閣就與普通賣衣裳首飾的店差的不多,雖然生意依舊是好,可甄好卻不樂意,這樣反而還毀了如意閣的招牌。
離開前幾日,甄好親自登門與熟客道過歉,那些夫人小姐很是不舍,可也沒法讓皇上改主意,與熟客們道彆過,再給鋪子裡的夥計多發了兩個月的工錢,如意閣就徹底關了。
離開懷州這日,城中不少百姓們都來送彆,新知府也來了。新知府的年紀比裴慎還要大,已經是個中年人,見到這樣的場麵,都不禁感歎:“裴大人雖然年輕,可卻是厲害的人,讓下官也自愧不如。”
做官做到這份上,能得這麼多百姓愛護,也是一個很不容易的境界了。
告彆了懷州的百姓,裴慎與甄好就出發了。
甄好果然不太好受,在馬車上坐了還沒多久,便立刻覺得胃中難受,裴慎擔憂不已,一直留神照看她的情況,又拿出遊記念給她聽,分走他的注意力,若是她覺得實在難受,又讓馬車停下來歇一會兒,就連裴淳,一抽出空來,便立刻過來尋她。
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京城時,比來時還多花了好幾倍的時間。
出發時,三人穿上了秋衣,到京城時,就不得不裹上厚厚的冬衣了。
甄老爺一早就收到了信,聽說甄好有了身孕,就想要去懷州找甄好,隻是中途聽說兩人要回京城,他就從江南直接來京城裡,一路也沒耽擱,反而比他們到的更早一些,先一步去收拾宅子,等裴慎與甄好到的時候,原先住過的宅子已經收拾的妥當,已經可以入住了。
下人比他們先一步到家裡,與甄老爺說了消息,甄老爺便站在門口翹首期盼,好不容易才把甄好盼了回來。
裴慎撩起車簾,抬頭見到甄老爺,甄老爺頓時眼睛一亮,急衝衝跑了過來。
“爹,你小心些。”裴慎拉了他一把,才轉身去把馬車上的甄好扶下來。
“哎喲,爹的阿好啊,爹在這兒等了這麼就,可總算是把你給盼回來了。”甄老爺搓了搓手,見甄好動作小心翼翼的,也不敢伸手去碰,隻興衝衝地說:“你這一路還好不好?快快快,外頭冷,快到屋子裡去。”
甄好坐了一路馬車,如今臉色也不怎麼好看,見著了他,隻輕輕喊了一聲,而後便沒了話。
甄老爺可不介意。
見著了女兒,就什麼都好,看見甄好臉色不好看,他也心疼的很,一進門,就連忙喊下人端上茶來。
裴慎扶著甄好坐下,喝過了兩杯茶,甄好才總算是把那股難受勁給壓了回去。
甄老爺激動地站在一旁,不時地就要問上一句:“這茶是不是太燙了?”
“這茶還是我在京城裡頭買的,原先的沒放好,我一看壞了,就去買了一些,早知道還不如從家中帶一些過來,不是平常喝的茶葉,阿好你或許喝不習慣呢。”
“阿好,你身體好些了沒有?”
“阿好……”
甄好聽著他在耳邊不停念叨,不由得抬起頭來,與裴慎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對了,阿好,先前我來的時候,福餘還從宮中托人送了東西過來。”甄老爺說:“那是指名道姓送給你的,我也沒拆,就送到了你屋子裡,我還順便把你有了身孕的消息和那位公公說了,福餘應當也知道了。”
甄好立時放下茶杯,問:“福餘有沒有給我留什麼話?”
“哎,這倒是沒有,他就讓人送了東西過來,以為你已經來了,知道你還沒有回來,那公公就說要下次再過來。”
甄好定了定心,這才安心了一些。
她在懷州,好幾個月沒有收到福餘的信,也不知道福餘在京城裡頭怎麼樣了,如今看來,福餘還是好好的,或許先前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也說不定。
甄老爺說了許多的話,才總算是拐到了正題上:“阿好,爹聽說你已經有了身孕了?”
哪裡是聽說,光看就能看出來。
他的阿好最喜歡打扮,哪怕是到了冬天,也要儘挑著好看的衣裳穿,哪像是現在,裹的嚴嚴實實,腰身也比平日裡看著粗一些,更彆說這臉蛋還圓了不少。
屋子裡燒了炭盆,熱烘烘的,甄好便將裹在外頭的大氅脫了,如此,隆起的肚子就更加明顯了。
甄老爺好奇地站在一旁看著,一副想碰又不敢伸手碰的樣子。
想當初,阿好她娘有了身孕時,他就已經高興了一回,可生了阿好之後,阿好她娘的身體就不如從前好了,之後一日不如一日,沒過幾年就丟下他們父女二人走了,他把阿好拉扯到這麼大,如今連女兒都有了身孕,甄老爺心中感慨良多。
“有了好,有了好。”甄老爺連聲道:“你與裴慎成婚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消息,如今可算是讓爹給等到了,這才好呢,等你生了,爹……爹就不回江南了,就留在京城裡,與你在一塊兒才好。”
“爹?!真的?!”甄好不禁驚喜。
她與裴慎都留在京城,江南的家中就甄老爺一個人,甄好還有些不放心,隻是她先前也提起過這事,次次都被她爹給否了,說什麼也不願意到京城裡來。甄好問了幾次,幾次都不答應,也就不勉強他,沒想到現在甄老爺竟然主動提了出來。
“當然是真的,爹什麼時候騙過你?”甄老爺說:“等你給我生了小外孫,你與裴慎都這麼忙,我這小外孫豈不是就沒人照看了?讓外人來看,我心裡總歸不放心,你不在家,我還聽說李老爺家……就是我那相熟的李老爺,前幾年他得了一個小兒子,你也知道,平日裡他忙的很,就讓乳母照看,可誰知道,那乳母竟然背地裡欺負主子,也隻近幾年,那小子能跑能說了,此事才被發現。你說爹怎麼放心啊?”
甄老爺嘖嘖道:“我可聽說呢,那慧遠大師還給你算過命,除了這一胎,你還要再生兩個,兩兒一女呢!當初我隻養你一個,就費了那麼多心思,裴慎忙,你也忙,你們如何能照顧的好三個,還是要我親自來才好,說起來,既然以後你要生三個,那這宅子也不夠大,要趁早換了才是。”
此事,不隻是甄老爺,甄好與裴慎心中也是這樣打算的。
這宅子是剛入京城時買的,那時候買的匆忙,不但位置不是最好,就連麵積也不大,人一多,就住不開了。她當時買的時候,就沒有要住一輩子的念頭,還以為自己要與裴慎和離,甄好早就存了想法,等手中銀子多了,就去買一處更好的宅子。現在和離是不和離了,可宅子卻還是要換的。
甄老爺得了肯定的話,更加高興:“那我明日就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宅子,阿好,這事就交給我了,你如今有了身孕,就好好在家休息著,可千萬彆累著。”
甄好無奈地應了下來。
她一回屋,一眼就看到了福餘送來的東西。
福餘送來的東西還當真不少呢,一箱又一箱,堆得高高的,甄好打開其中一個,入目的就是珠光寶氣。應當就是她不在京城裡的這段時間,福餘在宮中得到的賞賜。
福餘向來是如此,一有什麼好東西,就可勁兒的往她這邊送,從來都不給自己留著。
裴慎提著行李進來,一眼看見這些箱子,也是嚇了一跳。
“這些都是福餘送來的?”他問:“不過才離開京城一年多的時間,他可當真是攢了不少。”
甄好點了點頭,又忍不住道:“他把這些都給我送來了,也不知道給自己留著,萬一在宮中有用得到的地方,那豈不是還虧待了自己?”
“福餘有分寸,夫人不必擔心,我看福餘的主意多的很。”裴慎道:“倒是夫人,我應當住在哪兒?”
甄好一愣。
離開京城之前,裴慎並沒有與她住在同一間屋子,在懷州一塊兒住了這麼久,她都快將這事給忘了。
“自然是與我住一起,難道你還想住回去?”
裴慎當然不想。
他美滋滋地將自己的東西放下,也不讓甄好動,自己主動收拾了行李,把自己的東西都放進了屋子裡,還收拾的與在懷州時分毫不差。
他進進出出好多回,才想起一件事情來。
“夫人,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帶給福餘的?”
甄好愣了愣,繼而眼前一亮。
裴慎從懷州回來,可是要進宮麵聖的,等進了宮,還怕沒有見到福餘的機會嗎?
她一下子坐不住了,把自己從懷州帶回來的諸多東西收拾了出來,這些都是她給福餘帶的,準備托裴慎帶進宮去,交給福餘。她得讓福餘知道,哪怕是一去就是一年多,可她心裡頭還是惦記著福餘的。
裴慎自然是沒有推辭。
他在家中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就進宮去了。
關於懷州的事情,皇帝早就聽靖王說了,這會兒見裴慎,也不過是聽他說一些雜事,可親眼見裴慎大包小包進宮來,難免也覺得有幾分好笑。
“裴愛卿這進一趟宮,倒像是衣錦還鄉了。”
裴慎把帶來的東西交到梁公公手中,聞言也有幾分不好意思:“這些都是給寧王殿下的。”
“寧王有裴愛卿這般惦記,也不枉寧王整日鬨著要出宮去了。”皇帝對梁公公說:“把這些東西給寧王送過去。”
梁公公應了一聲,與小太監們一塊兒退了出去。
等裴慎把懷州的事情與皇帝說完,那邊梁公公也回來了,還把福餘也帶了過來。
福餘像個小炮彈一樣衝了進來,急匆匆,連請安都來不及請,進來以後,他先把殿內看了一遍,沒看見甄好的身影,頓時失望地低下了頭去。
肉眼可見的,他一下子蔫了。
裴淳就長在自己身邊,福餘卻是很久沒見了,裴慎一眼見到了他,差點還有一些認不出來。福餘的身量長高了不少,相比起分彆之前,如今身上多了幾分貴氣,可當真找不出半點從前那小乞丐的影子了。
“寧王來了。”皇帝一如既往的寵愛這個弟弟:“朕正與裴愛卿在說起你。”
福餘蔫噠噠地走了過來,麵上有些不情願:“裴夫人怎麼沒進宮來。”
皇帝說:“要是你想見裴夫人,等明日,再讓皇後把她叫進來見一見。”
福餘:“還是不了,裴夫人有了身孕,應當在家中好好休養。”
“裴夫人有了身孕?”皇帝詫異地朝裴慎看去。
裴慎躬身道:“回皇上,是有了身孕,已經快五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