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江城不大, 可娘娘廟卻修的十分規模宏闊,周乘風到了山頂, 就先隨著人群,排隊領了香燭拜了一拜,取了姻緣線。
因著廠子裡的事兒已經在解決中,用不著他, 他也沒急著回去, 反倒是在廟裡逛了逛。
路上還碰見個小師傅,大概是來這裡拜的人歲數都大點, 難得有個和自己差不了幾歲的,小師傅看他很是親切, 還主動替他講了講這裡的故事。
周乘風這才知道, 這娘娘廟原先不過一座小廟,是三十年前有人在這裡許了重願,隻要能夠姻緣美滿,就會捐錢重新修廟。
然後前兩年,這老爺子快不行了, 想起了這個願望,發現人生進入倒計時, 他的婚姻果然美滿異常,所以捐了錢又重修了娘娘廟, 這名聲也就傳出來了。
周乘風聽了後, 表情是這樣的:(⊙o⊙)…
還能這麼許願的, 他忍不住說, “也就神仙不在意,等三十年,這有點長。”
小師傅倒是有想法,“既然許了一輩子,那就是一輩子。老爺子重修了廟宇以後,身體又好了一段時間,去年冬天,他和的妻子前後腳去世了,也算是得償所願。”
周乘風原本年輕,不太想這些,可這麼一聽,卻是覺得浪漫極了。忍不住說,“那我也很該許一輩子。”
正好走到了後殿,小師傅就說,“你不如去求個簽,其實我們廟裡解簽才準呢。隻是解簽的妙文師傅不常有空,所以知道的不多。今天正好她在。”
周乘風看了一眼,覺得今天這也是有緣分,就進去了。裡麵空無一人,小師傅將簽筒遞給他,周乘風拜了拜晃了晃,就有一隻簽掉了出來。
他拿起一看,上麵寫著,“螽斯羽,薨薨兮,爾之姻緣,繩繩兮”。
這話他知道,這是《詩經.國風.螽斯》,“螽斯羽,薨薨兮,宜爾子孫,繩繩兮”的變句。原本的意思是形容子孫興旺,延綿不絕的。換到了姻緣,看樣子是好簽,可他卻有點擔心,總不會說他的姻緣子孫眾多吧。
他和邵秦誰也沒有這功能!
果不其然,到了妙文師傅那裡,人家就給他解釋說,“這是婚姻的上上簽,可延及子孫,可喜可賀啊。”
周乘風頓時就覺得心裡不得勁了,這好簽對他來說,可不是好消息,他忍不住就說,“我朋友可是男的,我倆誰也不可能生孩子的。總該不會告訴我,我的姻緣不在他身上吧。”
妙文看他一眼,周乘風以為人家八成沒見過這樣的,可沒想到壓根沒什麼詫異的表情,師傅笑眯眯地衝他說,“你求簽的時候,想的是誰,就是和誰的姻緣。至於孩子,娘娘說有,就是有,你且等著就是了。恭喜了。”
周乘風就這麼一頭霧水的,從娘娘廟出來了。
他是迷信了點,連那個和射手座看電影都信,可今天讓他信,他還真不知道怎麼信?哪裡來啊,蹦出來嗎?總不能是邵秦會生吧!
周乘風想著想著自己都樂了,不過也就自己樂樂,他要是敢跟邵秦說,他覺得邵秦能揍他!
想不出來,好歹是個好簽,那就等著吧。
他回到酒店的時候,都中午了,本來就餓的前心貼後背,準備洗個澡去吃飯,結果一進酒店,就發現劉影在會客區等著呢。
周乘風跟他已經打完交道了,又知道他們做的事兒,對他厭惡非凡,這會兒壓根不想理他,一副我累死了的模樣說,“你來這兒乾什麼?我沒空,有事找王博。”
劉影比前兩天姿態還低呢,衝著周乘風笑眯眯的說,“三少,這事兒真是王助理不行,我才冒昧過來等您的。”
周乘風壓根不想和他多話,直接往裡走,“王助理就是我的代言人,他管不了的我也管不了。”
都這時候了,反正他目的已經達到——在全廠中散播了他拿錢買線索的消息,也沒什麼好裝的了。
劉影又不是傻子,這幾句說的可不是紈絝的口氣,他心裡頓時就知道,自己馬有失蹄,居然沒看出這小子是裝得。可表麵卻一副沒察覺的樣子,著急地說,“是周培生的妻子來了。非要見您,王博管用可她不見啊。”
這會兒,周乘風終於站住了,他扭過頭去問劉影,“她找我乾什麼?”
“具體的也沒說,他家現在挺困難的,周培生又是在廠裡自殺的,大概是想要點賠償。”
周培生的死可跟廠子沒什麼關係,若是要追究起來,還是他先損害了廠子的利益呢。
隻是,中國有句古話叫做死者為大,周乘風要敢說他心裡怎麼想,恐怕要被罵死,而且,現在是他在廠子裡廣泛征求線索的關鍵時期,他要敢拒絕周培生的家屬,恐怕劉影他們就敢讓他一夜臭了名聲,這本就是個信任的事兒,後麵的事兒就難辦了。
所以,周乘風就說,“道義賠款也不是沒有先例,我讓王博處理就是。”
他想走,劉影卻又攔了他一下,“王博真不管用,王博我也叫了,人家壓根沒見他。您看……她就在廠子裡,鬨大了妨礙生產啊。”
周乘風看著劉影,劉影用那雙腫眼泡子坦誠焦急的看著他,周乘風有種感覺,劉影實在是太殷勤了,可他又知道,今天是架在上麵了,非去不可了。
周乘風想了想說,“那等等,我打給王博。”
劉影立刻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沒有任何反駁。周乘風就跟王博把事情說了,讓他儘快趕到廠子裡,這才跟著劉影上了車。
路上他想著這事兒,不願意和劉影多攀談,就閉上了眼睛。在他看來,劉影他們既然能讓周培生染上賭博,鬨得這女人家破人亡,按理說她應該是恨劉影他們的。
問題在於,一是她知道周培生真正的死因是什麼嗎?二是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事兒三個結果,正直而不知情,那麼曉之以理就好辦。貪錢而不知情,恐怕要動動腦筋。最怕就是貪錢而知情,那就麻煩了。
他比王博到的早,原本想等著王博到了一起過去,沒想到那女人就在廠裡的辦公樓門口鬨呢,他一下車,兩邊就碰上了。
女人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看起來並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反倒是像讀過書的。大概有人指點她,周乘風一下車她就迎了過來,衝著周乘風問,“你是周家的三少爺吧。”
周乘風立刻回答,“我是周乘風,你可以叫我乘風。”
女人點點頭,“我就想問一句,我老公死在了廠裡,我聽說你買線索都要一百萬,我和孩子生活困難,不知道你能賠償我們多少?”
周乘風肯定不會隨意應承,他公事公辦的回答,“這要看調查結果,現在還不能確定。但你放心,隻要周廠長沒有問題,集團不會虧待每一個奉獻過的員工。當然,如果是有問題,那隻能遺憾了。”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女人淡淡的看著他,倒也沒什麼情緒波動,就問,“不用這麼冠冕堂皇,他出了什麼事你不知道嗎?他是畏罪自殺,我隻是問,你們會賠多少。他有七十歲的母親,還有一個六歲一個十歲的孩子。家裡連房子都沒了,你會賠多少。”
周乘風都驚了,這女人知道!
是他預估的最壞的情況。
他這會兒肯定不能直接答複,隻能說,“你們的情況我們會考慮,等著案件調查清楚了,廠子會有決定的。現在我無法在案件未明之前答複你。”
周乘風說完就想走,女人卻攔住了他,“你說的好薄情啊。對,他是做錯了,他賭博,他活該沒毅力,他被人引誘著全輸了,連命都沒了。可要不是周國慶忽悠他,他怎麼可能被人盯上,還不是你們周家的錯!你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你就這麼對待為你們效忠的人嗎?你的良心呢。”
這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她這麼說,周乘風的臉也冷下來了。他不可能讓人這麼汙蔑他爸爸的名聲的,也不可能這麼讓人這麼扭曲事實。
他當即就說,“我看在周培生去世的份上不肯說重話,也想要給人道主義賠償。你倒是倒打一耙了。什麼叫做為我父親賣命,我父親看中他的工作能力,將他提成了廠長,這是委以重任!你不能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碗來罵娘,天底下都是你的理了?”
“他被人引誘,輸光了,這的確很慘,可要怪誰?我如今倒要說句難聽的話,蒼蠅不叮無縫蛋,他要是沒有這個嗜好,彆人也不可能強按頭!你找我要補償,那我問你,我工廠的損失你負責嗎?”
這話說得極不給情麵,也有理有據,沒人能反駁。這會兒劉影在後麵才發現,自己真實錯眼了,怎麼以為他是個紈絝呢。
好在……
周乘風看著臉色極為難看的女人,“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你隨便鬨隨便告,我奉陪!”
說完,他扭頭就走。
就這時候,這女人猛然往前撲了一下,周乘風常年打籃球,反應足夠快,瞧見她腰間一閃,自己就猛然想著後方撤開。哪裡想到,關鍵時刻,劉影碩大的身體擋在他身後,封死了後路,周乘風隻能轉向了另一邊。